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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久別之擁

此為防盜章

但遲了一步,王巧珍灰心喪氣,腦袋猛地撞向樹幹,耳朵裡“嗡~”一下,霎時天旋地轉,整個人無力歪倒。

同伴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攙起人。

“嫂子?嫂子?”

“快去請方大夫來救人!”姜玉姝蹲下,掏帕子的手微抖,迅速按住冒血的傷口,焦急道:“你怎麼這麼傻?別的不說,光想想煜兒,你也不該尋死啊!”

王巧珍癱軟靠著樹,血淚交流,絕望地喃喃:“我受不了了,真真受不了。誰也別攔著,讓我死……死了好,死了倒乾淨。”

血從姜玉姝指縫裡溢位,溫熱泛腥,燻得人白了臉,她恐嚇道:“乾淨?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荒郊野外,可能有孤魂野鬼,甚至厲/鬼,死在此處休想幹淨。嫂子是郭家長媳,上有老下有小,千萬要振作,好好兒活著。”

王巧珍悽慘一笑,“不了,一死百了,等我嚥了氣,立馬去投胎,省得餘生受苦。”

“你——”姜玉姝絞盡腦汁,順著對方話頭,嚴肅問:“嫂子真是糊塗了。據我所知,經書上明明說‘人活一生難免受苦,避不開躲不過’,假如你以死逃避今生苦難,來世將承受雙倍以償還!這你怕不怕?”

“不怕。”王巧珍無法承受家逢鉅變,死意已決,聽不進任何勸言,拼命一掙,狠狠道:“你別攔著,讓我死!讓我死!”

這時,官差及郭家人聞訊趕到。

“怎麼回事?”張峰黑著臉,手按刀柄喝問:“尋死的是誰?”

郭弘磊先吩咐:“方勝,快去救人!”而後才答:“回大人,那是罪民的大嫂王氏。”

張峰板起臉,淡淡道:“才走不到一天,她尋什麼死?老劉,去瞧瞧,假如死了就按規矩處置,免得耽誤趕路。”

“明白。”副手劉青領命而去。

作為一家之主,郭弘磊責無旁貸,拱手道:“大人息怒,罪民立刻去勸誡家人安分趕路!”

張峰草草一揮手,點了點頭。靖陽侯府綿延近兩百載,勳貴家族之間世交姻親關係盤根錯節,外人理不清,故眼下郭家雖失了勢,他卻仍顧忌,並未動輒打罵犯人。

草叢旁

“方大夫,如何?”姜玉姝右手沾了鮮血,正使勁擦拭,卻怎麼也擦不乾淨。

流放前,郭家上下早有準備,金瘡跌打藥等物人人都帶了些。方勝年逾而立,是家生子,原本專給侯府下人看病。此刻,他滿頭大汗,忙碌為王巧珍包紮傷口,簡略答:“幸虧世子夫人體力不支,無力撞破腦袋,故並未傷及性命。但須得歇息幾天,才好得快。”

流放途中,哪兒有條件休息養傷?姜玉姝蹙眉沉思,見丈夫疾步趕來,不等對方發問,便道:“你放心,嫂子性命無礙。”

“傷得厲害嗎?”郭弘磊彎腰審視。

姜玉姝答:“血流了不少,需要靜養。”

王氏等人隨後趕到,她痛心疾首,劈頭責罵:“巧珍,你忒糊塗了!你一死,煜兒怎麼辦?可憐我的孫子,剛沒了爹,如今做孃的又尋死!”

“讓我死,我不想活了,讓我死罷。”王巧珍自言自語,面無血色,眼神發直,誰也不理睬。

姜玉姝唏噓道:“幸好煜兒沒跟過來,否則肯定嚇壞小孩子。”

“今後得讓丫頭寸步不離地盯著嫂子才行。”郭弘磊沉聲道。

姜玉姝頷首,掃了掃周圍,提議道:“這荒郊野嶺的,若想繼續走,只能找人輪流背或攙著嫂子。等到了驛所,我們再求張大人通融通融,至少得弄一副擔架。”

烈日當空,郭弘磊汗溼孝服,冷靜道:“別無良策,唯有如此。我立刻安排人手照管嫂子。”

“去吧。”姜玉姝強打起精神,返回原處,千方百計地開導寬慰。

不多久,一行人繼續趕路。

郭弘磊領頭,攙扶著孱弱三弟,身後是兩名高大僕婦,她們一左一右地架著傷患,硬拖著走。

“放、放手,放開我!”王巧珍連日少吃少喝,虛弱得奄奄一息,哀怨囈語:“讓我死,讓我死。”

姜玉姝越走越累,汗如雨下,兩條腿簡直邁不動,咬緊牙關苦撐。

“二嬸,看見那棵樹了嗎?”郭煜奶聲奶氣,天真無邪,全不知母親自殺未遂,更深信遙遠的西蒼“特別好玩”。他窩在奶孃懷裡,把玩由一個巧手丫鬟編織的籃子,籃內盛滿各式野花。

姜玉姝喘吁吁,抬袖擦了擦汗,耐著性子答:“哪一棵啊?”

“開紅花的。”

“哦,看見了。”

郭煜興致勃勃,“待會兒再給我摘幾朵花,行嗎?”

“行!”姜玉姝吁了口氣,暗忖:自己逗的孩子,再累也只能逗下去。

五十里路,直到天黑透,足足走了七個半時辰,一行人才趕到泉臺驛。

張峰一聲大吼:“到了!”

郭家上下險些喜極而泣,個個精疲力竭。

“泉臺驛。”姜玉姝站定,仰望驛所門匾,感慨說:“記著,這是北上的第一個驛所。”

“唔。”郭弘磊也望了兩眼,自然而然地握住妻子肩膀,往門內推道:“走,進去了。”

按慣例,張峰命下屬仔細清點後,把犯人暫交給驛所看守,自行上樓歇息。

偌大的空屋子,無床無窗,僅有鋪了乾草的木板和細條狀氣孔,並以矮牆隔成兩間,但並未隔斷。

柵門上了鎖,外有驛卒把守。

姜玉姝默默盤算,慢慢踱向病患,餘光飄向柵門,郭弘磊正在門口和驛丞交談。

“三弟,你怎麼樣?”

靠著牆的郭弘哲受寵若驚,慌忙起立,靦腆答:“我沒事。多謝二嫂關心。”

姜玉姝覺得對方太怯弱,遂囑咐:“如果難受,切莫隱瞞,該及時請方大夫瞧瞧才是。”

郭弘哲感激頷首。

“你歇著吧。”

“是。”

姜玉姝又走向傷患,蹲在婆婆身邊,看著昏睡的王巧珍,輕聲問:“嫂子仍是不肯吃喝嗎?”

“唉。”王氏憂心忡忡,發愁道:“我勸了又勸,可她一直說‘如此境地,生不如死’!”

姜玉姝搖了搖頭,“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人活著才有盼頭。您老是長輩,再多勸勸吧。”

王氏唉聲嘆氣,抱怨一通後,忽想起件事,扭頭吩咐:“把姜家的那包銀子找出來。”

“是。”心腹僕婦解開包袱,利索找出今早姜世森贈的盤纏。

王氏努努嘴,“給她。”

姜玉姝愣了愣,並未伸手接,詫異問:“老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拿著罷,家裡暫時不缺。”王氏疲憊不堪,慈愛地摩挲孫子,“你有孝心,這很不錯,但出門在外,總難免需要打點些什麼。這銀子,供你和弘磊用。”

“是。”姜玉姝這才接過,正色道:“玉姝正想與您商量:嫂子受了傷,根本走不動,明早該怎麼辦?”

王氏捶了捶胸口,“我能有什麼辦法!”

姜玉姝便道:“您別急,我試著去問問張大人,看他能否通融一二。”

“你?”

姜玉姝一怔,立即改口,“弘磊!”

“唔,那就去試試罷。”

片刻後,柵門忽然被開啟,郭弘磊命小廝接過驛卒送來的一個個木桶。

姜玉姝揣著銀子靠近,好奇問:“桶裡是什麼?”

“米湯和茶水。”郭弘磊低聲說:“朝廷有律,驛所不敢多給口糧,只有不出格的米湯。”

姜玉姝聽出了歉疚之意,忙道:“米湯好,暖胃助眠!”

郭弘磊嘴角微彎,隱露笑意。

“事不宜遲,我們該去找張大人求情了。”說話間,姜玉姝掏出一塊碎銀遞過,“來,你把這個給守門的頭兒,託他通稟一聲。”

郭弘磊挑眉,“你也去?”

姜玉姝坦率直言,“有些話,我比你容易出口。走,一起去試試!”

郭弘磊思索半晌,點了點頭。

驛所偏廳內,燭光搖曳。

張峰端坐,桌上擺著幾碟菜餚,酒香撲鼻。

“罪婦家中,婆婆年邁體弱、三弟天生患病、嫂子受了重傷,侄子又才三歲,根本走不快。”姜玉姝畢恭畢敬,言辭懇切,無奈道:“您看,今日道路平坦,卻足足花了七八個時辰才走完五十里!等過陣子崎嶇艱險時,只怕更慢。”頓了頓,她繼續道:

“唉,犯人若逾期,活該受懲罰。但卻萬萬不敢連累大人逾期交差。”

張峰喝了口酒,猶豫不決,凝重道:“雖說朝廷沒有明文禁止,但我不能亂開先例。”

“馬車不行。”姜玉姝絲毫不意外,磨了小半天,這才丟擲自己的真正來意,“那,板車行不行?”

“馬車絕對不行!板車麼……”張峰遲疑不語。

郭弘磊生自侯門,原本顯赫高貴,家敗後卻一難接一難,迫使他無暇憋悶哀傷。此刻,他拱著手,緩緩道:“罪民等人絕非故意懶怠,實在是逼不得已,還請大人通融通融。”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姜玉姝可不想因逾期被西蒼州府懲治。她咬咬牙,心一橫,豁出去了,悄悄揉紅眼睛,哽咽道:“求您仁慈開恩,稍微通融一二吧!”語畢,她作勢欲跪。

但,正如她所料,自己沒能跪下去。

“你——”郭弘磊一驚,眼疾手快,火速攙住了妻子,不讓她跪。

張峰也嚇一跳,下意識起身避開了。他眉頭緊皺,斟酌再三,最終嘆了口氣,煩躁道:“罷了罷了。板車,就一輛板車,下不為例!”

姜玉姝眼睛一亮,“多謝大人開恩!”

郭弘磊凝視妻子,目光晦暗深邃。

次日·清晨

兩匹馬拉著一輛板車,車上鋪滿乾草。

王巧珍躺在板車裡,盯著虛空,憔悴喃喃:“你們別管我,讓我死……這樣悲慘地活著,還不如死了。”

“煜兒,不許淘氣,乖乖坐好。”王氏年紀最大,自然有座。她慈愛地摟著孫子,招手呼喚:“軒兒,快上來!來,坐在娘身邊。”

“啊?”郭弘軒呆了呆,瞥視二哥,沒敢動彈。

姜玉姝也呆了呆,脫口道:“老夫人,阿哲身體不好,那個剩下的位置,該給他才對。”

王氏頓時沉下臉——

“瞧瞧母親去。”郭弘磊高大有力,幾乎是單手攬住妻子架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