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霍深坐到位置上,靜靜等待違反校規的懲罰。
可是沒有,除了桌上被碼放齊整的作業和試卷,什麼都沒有。
這顯然是規則之外的情況,正當他迷茫之際,夏嶽放下書包,坐下來關切地問他:“昨天你請假了,發生什麼了?”
然後他猛地注意到霍深的臉,皺著眉觀察了一會兒:“你打架了?”
霍深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乾脆點了點頭。
贏得了夏嶽的一個大拇指。
霍深另一側的座位還空著,藺璟川今天不來上學了嗎?
他的情緒很明顯地被藺璟川影響,可本人卻渾然不覺。
上課鈴響,兩道高挑的身影踩著點進了教室。
藺璟川微微喘著氣,後面跟著楊雪近。
兩人一前一後,進教室的一瞬間,四下的竊竊私語就冒出來,不時有探尋好奇的女孩向後排投來目光,嘴角掛著笑。
霍深緘默,支起一隻手臂,擋住受傷的臉。
他一下想起,夏嶽剛剛說自已請過假了?
這是什麼意思,可以不守規則約束的意思嗎?
老師開始講課,藺璟川拉開書包,拿著一隻筆,並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他和楊雪近,果然是那種關係。
是戀人。
霍深心裡頓時不是滋味,那為什麼要讓自已喂他.....
不,他苦笑起來,明明是自已上趕著要去做。
心臟像被人攥住了,他尚未痊癒的發燒隱隱轉成感冒,腦袋昏昏沉沉,他感覺胸口悶得噁心。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霍深決定不再喜歡藺璟川。
“你的臉,”身邊人冷不丁開口,聲音要命的好聽。
“還好嗎。”
......
“還好。”霍深面無表情,手心沁出一層冷汗。
“疼嗎。”
“不疼。”
藺璟川停止發問,轉了下手裡的中性筆。
“謝謝你。”他最後說。
霍深喉頭一陣幹緊。
我不要你的道謝。
可那,那我又想要什麼呢?霍深轉念一想。
兩人間沉悶了很久,最後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也許快要下課。
“沒關係。”霍深道。
藺璟川釋然地笑了:“那就好。”
霍深被這個笑弄得心緒不寧,他很想說自已很不好,傷口在隱隱作痛,他每吐一個字,都在承受銀針細密戳刺般的疼痛。
藺璟川在白熾燈下伏案,刷刷寫滿一張演草紙。
他先前在網際網路上了解到一些類似“論壇”的評論,在意識到自已對藺璟川不正常的感情後。
該慶幸這個世界和N19區仍有地方相像,霍深閱讀文字,隨即僵硬地陷入尷尬。
他的感情很不正常。
他釋出的帖子下不少指點,希望他能去醫院接受治療。
他得病了。
但還是有人支援他,似乎也是男生,還有一個女生。
底下討伐的聲音越來越大,為數不多鼓勵的聲音很快被吞沒,樓主選擇了刪評。
霍深沉默地放下手機,他開始認同藺璟川的選擇。
這才是正確的。
藺璟川不會做錯什麼。
藺璟川畢業之後,也許要更久,他會像這個世界的其他人一樣,有一個妻子,可能也有孩子。
週而復始。
另一個世界的藺璟川呢?他還活著嗎。
還在副本里迴圈嗎?
說起副本,他都要忘掉了。
一切都像大夢一場,霍深很難不陷入虛無主義。
這天晚上他始終輾轉,外面的雨聲又碎碎地響起,大地潮溼,碎月消融。
他在檢討中發覺自已變了很多。
可他本身就是不完整的,缺失邊角與內在的,改變是毀壞還是添補,很難說清。
痛苦糾結中,他把這歸結為必經之路。
通往終結的必經之路。
藺璟川的位置空了。
發生的太突然,他又一次,不辭而別。
霍深看著他書本盡數清空的桌屜,拇指沉默地撫摸他平常書寫的桌面。
藺璟川家門縫裡再也沒透出過光。
時間像是被按下了倍速鍵。
霍深平靜地度過了高中時光,參加了高考。
又是一年潮溼。
兩年的聲嘶力竭。
十年的不可言說。
夏嶽去了首都讀大學,周秉晨學了汽車機械工程專業。
張勁希沒有唸書,在隔年冬天南下,不知道去了哪裡。
高考後的暑假悠長,連櫻時常帶著霍深搞樂隊。
霍深的貝斯彈的很好了,磨破了四五次手指,起初纏著很厚的繃帶,後來手腕也纏上了。
每次登臺他都不會拒絕,眼神落到臺下每一個角落,從二十一點坐到後半夜三點半。
夏天在畢業那年的冬天留下了一張字條,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紙上說:我要回家了,很期待再見到你,你不想回去嗎?
他把這張紙條撕得粉碎,丟得到處都是。
去你的,去你們的。
我沒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