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纏綿過後,言沐之在蕭璟的懷裡安穩地睡到了天明。
醒來的時候,蕭璟已經去上早朝,宮女伺候著她洗漱更衣,用膳之後。
李德進殿傳話:“小主,皇上讓奴才帶小主前往御書房。”
言沐之微微頷首:“有勞李公公。”
李德在前邊帶著路,時不時不忘跟她說上兩句,
“奴才侍奉皇上這麼久,可從未見皇上對那個妃嬪這般用心,可見小主在皇上心裡不一般。”
蕭璟也確實對她上心了,因為喝了安神湯,言沐之這一覺睡得很沉,蕭璟臨上朝之際吩咐了宮女安靜候著,不要打擾。
剛至御書房門前,就聽裡頭傳來對話聲,
“多謝皇上體恤,微臣也確實想念小女了,哦——言答應。”那是一箇中年男音,必是言文德了。
“這裡沒有旁人,就不用在意這繁文縟節。”蕭璟深沉,富有磁性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進後宮的嬪妃,其家人也不可再稱閨名,只能叫位份。
言沐之迅速調整了下臉上的神情。
待走近了些,她眼含熱淚的深深看了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一眼,男子也是一臉慈愛地凝著她。
四十左右的模樣,身姿挺拔,雖有些發福,卻還是可以看的出來年少定是個英俊的少年,言沐之生得那般出挑應該不只是遺傳了她的父親,她的生母也定是個少見的美人。
她旋即收回視線,對著坐在上首軟榻的蕭璟福身下去,“嬪妾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蕭璟隨即起身,輕柔地牽著她的玉手,將她扶起,
“朕想著,你和你父親定有許多話要說,朕不打擾你們。”
言沐之抬眸對上他柔和的目光,雙眼含淚又似情深,微笑著微微頷首。
蕭璟寵溺地用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她精緻的鼻尖颳了一記,柔聲道,
“可不許哭鼻子了。”
其實蕭璟之所以在這個時候表現得這麼寵她,也是為她考慮的,後宮中的女人都是揹負著家族的期望,言沐之自然也不例外。
而彼時,言文德將這一幕看在眼裡,也心下考量著,
蕭璟竟然這麼寵著言沐之,而後言沐之的話也定能讓蕭璟放在心上,所以他為了自已也為了整個家族,也確實該好好討好這個女兒。
蕭璟前腳剛離開,他便擺著一副慈父的模樣道,“沐之,爹實在是擔憂你,如今見你過得好,爹也放心了!”
他剛伸手要拉言沐之的手,
言沐之忽地後撤一步,與他拉開了距離,繼而含著一抹冷漠的笑意,開口,
“父親,如今女兒是皇上的答應,父親可不能再像從前那般喚我的閨名了。”
她面帶笑意,聲音柔和,卻渾身散發著強烈的寒氣。
言文德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連帶著臉上的慈愛也滯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卻覺得陌生的可怕。
“你……”
他像被人扼住了咽喉,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以為那封滿是威脅的信箋,不可能出自他那個向來乖巧懂事,膽怯懦弱的女兒,可現下看來,他錯了,眼前這個人目光冷厲,一臉傲氣。
言沐之輕笑一聲,聲音清脆又悅耳,“父親,為何這般看我,這是認不得你心心念唸的女兒了嗎?”
言文德緩過神來,一臉不悅地盯著她,“仗著皇上寵愛,就連父親也可以忤逆不孝了?”
言沐之撅著嘴,無辜地看著他,“父親這是哪裡話,女兒何曾忤逆不孝?”
話頓了一下,她似乎想到什麼似的,又道:“哦……父親是怪我沒有聽從父親的話依附妍妃嗎?可父親,無論是後宮還是前朝,皇上最忌諱的可就是結黨營私了。”
言文德驚了一顫,慌忙四下掃視了一眼,生怕被人聽了去。
見四下無人,強壓著心裡的怒氣,壓低著聲音道,
“為父也是逼不得已啊!朝堂之中……”
言沐之輕蔑一笑,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打斷道:“父親是指強行將我送進宮門,還是在得知我容顏被毀後,置之不理,還是從小到大對我和二孃的冷漠無情?更者是為了自已的前程,拿自已的妾室威脅自已的親女兒?這些都是不得已的?”
她一字一句都在控訴著他的涼薄與自私。
她的話就像是扯掉了言文德的遮羞布,讓他瞬間怒火中燒,霎時滿臉通紅,憤憤地揚起手就要狠狠地教訓她……
揚手的那刻,言沐之朝他逼近一步,甚至挑釁地將左臉湊近他的手掌心,等著他將那記耳光響亮落下……
四目相對,皆是冷漠,滯在半空的手微微抽搐地顫抖了一下,隨即無力地垂落在身側。
他不可思議地盯著眼前這個人,上下打量著她,像是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良久才弱弱地問,
“你……你一直記恨著為父?”
在這一刻他臉上的戾氣消失殆盡,眼裡都是無奈、心酸和悔恨。
言沐之卻不覺得一個涼薄寡意了十幾年的人,會突然間悔恨過往。這一切只不過權衡利弊之後的惺惺作態,她微微聳肩一笑,淡淡地道:“我只想父親好好待二孃。”
話音未落,她便轉了身信步而去,不願意再與他多言。
言文德緊跟著離開御書房,離宮之際,他回過眸來,對言沐之說,
“安心伺候皇上。”
言沐之乖巧地微微頷首,一直目送著他離開。
所謂安心就是告訴她,他不會怠慢了她的二孃。
一旁的李德見人已經走遠,開口道,“言小主,皇上在正殿等候小主。”
言沐之懷著一絲憂鬱的神情,轉過身來,對李德道:“煩李公公與皇上說一聲,今日我實在乏了,就先行回宮了。”
李德瞪著眼睛,一臉為難地道:“言小主,這恐怕要您親自見了皇上再自行說明。更何況,皇上榮恩您得去謝恩才是。”
言沐之道:“皇上即便生氣也不會怪罪李公公的。”
李德看著她徑直離去的背影,不由汗顏,低喃道:“這個女人實在可怕,一而再再而三地駁皇上臉面。”
他忐忑不安地回到殿前,躬著身,支支吾吾地開口:“回稟皇上,言大人已經出宮去了,言答應說她……”
“說什麼?朕不是讓你帶她過來伺候筆墨嗎?”蕭璟頓了下手中正在練字的毛筆,瞥了他一眼,沉聲問道。
“皇上,言答應說她今日實在乏了,就……自行……回宮了。”李德膽怯地道。
“乏了?”蕭璟提著嗓子不悅地道,須臾片刻,手中的毛筆在宣紙上胡亂地揮了兩下,剛寫好的字被畫上一個大大的差,
“你就沒提醒她應當來殿前謝恩嗎?”
李德將身子福的很低,忙道:“奴才當下就說了,可言答應的性子實在冷傲,沒等奴才把話說完就自行走了。”
“既然如此不知好歹,就隨她去吧。”蕭璟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