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月7日晚,居仁堂,華北方面軍司令部。
年初,北城的雪下得格外大。鬼子指揮中心附近的湖面早已凍得梆硬,冰層在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活生生像蒙了層屍蠟。
凝視著窗外蕭瑟的雪景,岡村寧次一時之間竟有些出了神。
參謀長大城戶三治中將小心翼翼地喚了三聲“閣下”,卻只換來了一陣沉默。
“大將閣下!”
第四次提高音量後,老鬼子才如夢初醒地渾身一顫。他趕忙端起茶杯掩飾性地抿了一口,隨即用刻意平穩的聲調問道:
“你繼續說,把前線部隊近期的戰損與收穫交代清楚。”
人在尷尬的時候總會裝得很忙,崗村寧次也不例外。
看到自家司令官窘迫的模樣,鬼子中將強行壓住想吐槽的衝動,繼續先前的彙報工作。
“晉省方向的敵軍,已連續兩日猛攻北城外圍工事,”大城戶三治翻開戰報,指尖在損失統計表上頓了頓,“目前,我們已經丟掉了四成左右的據點。”
說到這裡,他快速翻頁,聲音提高了幾分:
“不過武士們也沒有坐以待斃,山田少將曾多次組織中隊級別的反衝鋒波次,並且順利摧毀了不少坦克和裝甲車。”
“只是...”
大城戶三治看起來有些猶豫,顯然是考慮到了前線誇大戰果的可能性。不過這也是司令部默許的事情,畢竟困境之下的武士們需要希望。
稍作猶豫後,他索性將陸航的報告遞到了上級手裡,硬著頭皮繼續報告。
“只是派去確認戰果的兩架一式戰隼,全部被敵空一師擊落,具體戰果尚未核實。”
話畢,中將參謀長立正低頭,等待著自家大將的下文。
崗村:“我記得之前的偵察報告提到過,晉省CG部105mm及以上火炮至少有500門?”
大城:“是的,八路軍炮兵的編制非常固定,補充的速度也很快,幾乎從不缺編。只要是主力步兵師,就會裝備36門105榴和12門155榴。”
“除此之外,本次冀省戰役,敵人還出動了全新的240毫米自行火炮,這些超大口徑應該是軍直屬或者集團軍直屬。”
此話一出,整個司令部內驟然陷入死寂,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看著一個個裝死的參謀們,岡村寧次就氣不打一處來。他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直接說出了在場眾人的心裡話。
“慌什麼慌,不就是八路軍的工業實力達到了階段性巔峰,開始爆產能了嘛。”
“從昭和十五年年初開始算起,敵人的實力每隔一個季度就會暴漲一次,這難道不是我們早就總結出的事情?有什麼好驚訝的!”
“在我看來,要不是有兵員素質問題和自由法國這個累贅拖著他們,說不定TG早在去年年中就開始爆兵了。”
正所謂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自打接連吃了數場大型戰役的敗仗後,鬼子們終於放下了偏見與架子,開始研究起了八路軍變強的蛛絲馬跡。
雖然還不知道具體原因,但本子們還是得出了近乎規則怪談的週期性規律:敵人每三個月到六個月就會升級一次現役裝備。
當然了,洞悉規律、接近真相併不代表有辦法反制。
就像現在的岡村寧次,他也只能說一些老套的場面話來安撫下屬,從而強行提振司令部裡搖搖欲墜計程車氣。
“好了,諸君何必如此消沉?北城城內四區,可是足足有150萬支那平民。再加上500歐美僑民,這些可都是我們手上的籌碼。”
“至於八路軍所謂的心理戰?”
“那種東西怎麼可能有用,畢竟在座各位的手上早就沾滿了民國人的血。既然都是戰犯名單上的候補,那不如背水一戰為蝗國盡忠!”
對於絕大多數鬼子而言,即使晉升到了佐官乃至是將官這一級別,仍無法免疫盡忠一詞的號召。
在岡村寧次極具蠱惑性的煽動之下,華北方面軍司令部這臺戰爭機器再度全速運轉,參謀人員群策群力精益求精,對既有的防禦部署進行了更為周密的修訂。
待城區的防禦部署徹底完善後,主管情報與後勤的參謀次長有末精三上前一步,指著牆上的軍事地圖說出了心中的猜測。
“報告大將,晉省敵軍在今日攻勢結束後有明顯休整的跡象。我判斷敵人是在等察哈爾方面的部隊完成側翼包抄,從而對我們形成四面合圍之勢。”
“我建議加強後方的防禦,這樣可以為方面軍爭取更久的時間。”
聞言,岡村寧次盯著沙盤沉默良久,再次陷入了思考。
其實自家參謀次長的判斷,跟他所想大差不差。這倒不是他們二人的戰場嗅覺有多敏銳,而是因為八路軍的意圖太過直接,簡直就像是寫在臉上似的。
那支在熱、察邊界猛衝猛打的部隊,分明就是在逼他們往熱河轉進。
考慮到自己和梅津美治郎之間的秘密約定,老鬼子稍作思考便回應道:
“嗯,有末君所言極是。”
“雖然我們現階段的可用兵力略顯拮据,但還是有必要派出一個旅團加強熱河一帶的防禦,總得給大本營看看方面軍的態度。”
“至於其他的事情,那就只能相信關東軍了。我們是一條繩的螞蚱,想必友軍不會眼睜睜看著北城被敵軍包圍。”
老鬼子的話音剛落,馬上有陸航的高階指揮官介面道:
“司令官閣下,那我們是否需要出動一到兩個飛行中隊,乃至是一個飛行戰隊北上支援。”
“敵空軍在正面戰場上活動頻繁,我們所剩的戰機根本無法與之抗衡。與其讓武士們在不對等的戰場上白白消耗,不如讓他們另闢蹊徑尋求機會。”
此言一出,岡村寧次本就很糾結的老臉立馬擰作一團,皺紋深得幾乎能夾死蒼蠅。
八路軍空軍和他們的新銳戰機,現如今已經成為了整個軸心國都束手無策的難題,任何一個將領遇到了都得頭疼不已。
亞洲戰場就不用說了,從東南亞的深山老林到華北平原,再從黃海到本子本土,無論是JAAF還是JNAF,撞上空一師就是一頭包。
現在更完蛋,戰鬥機連近距離支援機都打不過了,還談什麼制空權。
非洲戰場同樣慘淡,LW和RA也好不到哪裡去。
要不是還保有數量優勢和大量精銳飛行員,只怕德三和意麵連北非的制空權都保不住。
就在岡村寧次冥思苦想,猶豫是否要押上最後的航空兵力時,一名通訊參謀突然衝進了作戰會議室,送上了一條堪稱及時雨的好訊息。
“司令官閣下,關東軍急電!”
“前段時間從本土調遣的新式戰機已經完成部署,關外如今足足多了一個飛行師團的即戰力,隨時可以起飛支援。”
“梅津美治郎大將特意交代,只要堅定守住北城,那大本營和他們就永遠不會放棄華北方面軍。”
聞言,老鬼子一把奪過電報。
僅僅只是看了幾眼,他便發出了曹老闆一般的仰天長笑,就彷彿是聽到了上百架新型戰鬥機引擎的轟鳴聲。
“好好好!我終於等到了三式戰飛燕和四式戰疾風。有了這幾百架強援,我又何須擔心戰場制空權的問題。”
“傳我命令,立即讓第64飛行戰隊出擊北上,跟隨獨立混成第37旅團守住熱、察邊境。”
“至於正面戰場,就交給關東軍陸航。”
自從在民國被八路軍空軍徹底吊打後,本子陸航不得不放棄陳舊的空戰理論,從而研究起了能量空戰戰術。
一式戰隼雖然靈活,但在高速俯衝和火力持續性上有著致命缺陷,使其在新式空戰體系中愈發捉襟見肘。
正因這種迫在眉睫的作戰需求,三式戰飛燕應運而生。
它的俯衝、爬升速度,均比注重盤旋效能的傳統輕型戰機更快,甚至就連格鬥效能也不輸於一式和二式鍾馗。
至於四式疾風?
那可是兼顧了生產性和極限資料,有著決戰之姿的秘密武器,難道還打不過八路軍在1942年生產出的裝備嘛。
誰要是懷疑,那就是思想出了問題,需要精神注入加以矯正。
正是因為有了這兩款新式裝備,岡村寧次才能放心把原有的戰隊派去熱河。
“總之,接下來的作戰方案就是依靠堅固工事和陸航遲滯八路軍的推進步伐。北城足足有兩個師團的兵力,還有數萬開拓民和皇協軍,絕對可以堅持半年以上!”
“告訴梅津大將,就說我方面軍奮勇殺敵,擊退了晉省雙陳兵團數次。”
“可奈何敵人空軍實力強大,目前無法擴大戰果。如果有飛行師團支援,那肯定可以達成預定計劃。”
眼瞅著自家司令官被突如其來的意外之喜衝昏了頭腦,參謀長大城戶三治和參謀次長有末精三,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二人對視一眼,短暫沉默後,最終還是後者不動聲色地挪到地圖前,用教鞭點了點南方那片被鉛筆反覆描粗的區域。
“大將閣下,我們剛剛直討論了熱、察交界處的防禦,那南方怎麼辦?如今八路軍有了海軍,他們很有可能會從渤海灣登陸。”
有一說一,有末精三真心沒有掃興的意思,他只是在儘自己參謀的職責。
但哪曾想岡村寧次聽到海軍二字後直接炸了,老鬼子一臉不耐煩地說道:
“八嘎!怎麼辦?什麼怎麼辦?就憑八路軍那些連義大利人都看不上的破船,也配在我們的後方嘗試登陸?”
“再說了,海防和港口防禦是海軍馬鹿的職責。”
“要是連有岸防炮和航空兵支援的海岸線都守不住,那他們還是切腹謝罪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有末精三隻能低頭立正,乖乖接受自家司令官的訓斥。
可不知道為什麼,每當他的餘光掃過地圖上那片深藍色的近海時,後頸總是會泛起一陣寒。就好像看似平靜的水域下,正蟄伏著某種令人不安的變數。
······
次日清晨,渤海灣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而唐山東南方二十海里外的海面上,一支龐大的艦隊正悄然展開戰鬥隊形。
“報告司令,各艦均已抵達預定座標。”
通訊兵的聲音打破了指揮室內的沉寂,艦隊司令李玉傑與身旁的傳奇艦長菲利普交換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眼神。
“216海里,我們居然用了14個小時。大艦隊突襲,果然是一門複雜的學問。”
“看來我以前小看南雲忠一了,這老鬼子果真有些真本事。”
從劉公島錨地到曹妃甸登陸場,全程僅有216海里。若是單純的驅逐艦編隊,以30節的高速七小時便可突進到位。
但此次作戰艦隊中混編了數艘動力不足的輔助艦艇,全軍不得不將航速壓到15節,硬是在海上熬了漫長的14個小時。
聞言,菲利普點了點頭。他的眼袋青得發黑,顯然是一夜未眠。
“你可以說南雲忠一不會指揮航母作戰,但絕對不能低估他的航海技術。本子能成功突襲珍珠港,他至少要佔三分之一的功勞。”
“好啦,閒話回去再說,該辦正事了!”
“現在剛好頂風,趕緊把艦載機放出去吧。”
此話一出,李玉傑果斷命人打破無線電靜默。他的聲音中氣十足,命令很快如電流般傳遍整支艦隊。
“傳我命令!第一波次艦載戰鬥機,全甲板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