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阿方斯翻了翻桌子上的賬本，不動聲色的回了一句。
雨果明天就會接手聖路易醫護的財務工作，為了避免安德森篡改此前的賬目，他特意從城裡府邸的密庫之中，抽調了這些賬本回來。
然而，經過他的對比發現，數目差別最大的，就是從阿爾芒的莊園採購的茶青賬目；
每個月的進出數量、使用數量以及實際生產數量，就沒有一個月、對的上阿方斯付給阿爾芒的錢！
“老爺。”安德森開啟書房門，低著頭走進來，隨手又把書房門關上。
“阿爾芒那邊的賬目，是怎麼回事？”阿方斯把賬本一摔，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安德森當然知道，阿方斯說的是什麼，只能低下頭去：“主要是…次品的問題…”
“次品？”阿方斯的聲音頓時提高：“為什麼不把次品打回去，讓他重新補上來？”
“…”安德森把頭低的更低了：“剛剛推出加萊可可的時候，我們的訂單供不應求，如果把次品打回去，讓爵士重新準備，我們沒辦法及時的交付訂單…”
“所以，你們就收下次品，用來生產不合格的加萊可可？”阿方斯臉色頓時一黑！
倒不是說，次品的茶青就不能生產加萊可可，但縱容阿爾芒交付次品，最終的結果，一定是次品越來越多！
“…”安德森低著頭，一聲不吭。
他自然找伊薇特理論過，可後來發現，與其把這些次品退回去，倒不如扣他們供應價，然後用次品生產額外的加萊可可，走私到國外去…
“負責採購的人，還有阿爾芒那邊，負責供貨的人，該抓就抓，該查就查。”
阿方斯擺擺手：“必須嚴厲的打擊次品的問題，經手人是否存在貪汙受賄、互相包庇的情況。”
“…是…”安德森弓著身，聲音已經出現些許的顫抖，他怎麼也沒想到，這把火，是這麼燒起來的！
此前，他已經全力的抹平其他的賬目，故意留下阿爾芒這一點毛病，就是吃定了阿方斯，不會在阿爾芒夫婦這兒刁難太多。
結果，大出他的所料，阿方斯第一刀，就砍在阿爾芒身上！
“我知道，你不希望跟阿爾芒他們鬧矛盾，也不希望給我惹出事端。”
誰知，阿方斯又開口了：“查當然要查，但小懲大誡即可，要讓下面的人知道，我們是要認真辦事的，這才是目的。”
小懲大誡？安德森一下子就明白了：阿方斯確實有些投鼠忌器，又想制止這個苗頭，又怕跟阿爾芒夫婦真的產生矛盾！
可小懲大誡，倒黴的就是夾在中間的那些辦事員了；他這邊是採購員，阿爾芒那邊是送貨員，招惹不起這兩兄弟，就只能背鍋…
“是…我一定小心謹慎的辦…”安德森弓著身回道。
要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沒辦法跟阿方斯交代；可一棒子打死，還是沒辦法跟阿方斯交代…
“阿爾芒他們要是找你，你就讓他們來找我好了。”阿方斯又看了他一眼：“阿爾弗雷德先生覺得怎麼樣？雨果可還行？”
“很好！父親很滿意！”安德森連忙回道，阿爾弗雷德當然是滿意的，是雷安娜不滿意啊！
“男女之間，誰又說得通呢？”阿方斯又笑著說道：
“奧爾菲特夫人呢，想給女兒找個像雨果那樣的丈夫，雷安娜似乎…也更想找一個像尼爾那樣的丈夫；
偏偏兩個男人的想法，跟兩個女人的想法，是倒著來的；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一定跟雷安娜再說一說，奧爾菲特夫人來加萊才多久？她都覺得雨果好，那肯定是雨果更勝一籌！”安德森連忙把腰弓得更深一些！
他比誰都清楚，要是尼爾真成了他妹婿，他會死的更快、更慘；
那時候，阿方斯會更加大膽的重用尼爾，即便把自己處理掉，也不怕沒人給阿爾弗雷德養老送終！
再說了，阿方斯這句話裡頭，已經給他透露了一個重要情報：雨果喜歡雷安娜！
既然雨果喜歡雷安娜，那他跟雨果和諧共處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至少，雨果不太可能置他於死地。
“強扭的瓜不甜，能說就說，不能說也不要強求。”阿方斯這才假惺惺的補了一句。
事實上，他這麼熱衷於亂點鴛鴦譜，是為了構建一個親信人際圈：
雨果一旦跟雷安娜聯姻，他的那群葡萄牙朋友也會融入加萊；同樣的，只要尼爾跟艾瑪聯姻，他手下的那些荷蘭人，也會迅速團聚到尼爾的麾下…
“當然！我們肯定是曉之以理的…”安德森連忙回道，至於用什麼理，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咚咚咚…”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阿爾弗雷德的聲音：“老爺，菲爾跟羅慕德回來了。”
“好，讓他們到棋牌室來。”阿方斯站起身來，看向安德森：“還有別的事麼？”
“沒有！我馬上去辦！”安德森連忙回道，心裡卻越發擔心：菲爾，怎麼會跟羅慕德走到一起？
安德森的擔心，並非無中生有，而是種種跡象表明，又一個山頭，正不經意間被豎立起來。
早在半個月前，奧托、艾米莉夫婦就成為府邸的生活顧問，一天到晚的給僕人找茬；
隨著時間慢慢流逝，奧托這懶骨頭又躺平了，頂上來的，就是艾米莉的弟弟，羅慕德。
而土拔鼠菲爾，他本來是安東尼借給阿方斯的跑腿；這小子長著一副猴樣，為了能出頭，那是賣了命的給阿方斯干活；
現在已經脫離安東尼的幫派，正兒八經的為阿方斯干活。
這兩個包打聽兼飛毛腿，又是一裡一外，傻子都能猜到，他們已經成了阿方斯的眼睛跟耳朵；
也正是這麼兩個人，才把安德森、克勞迪婭夫人兩口子構建的僕人網路，又滲透成篩子！
出了書房，阿方斯去棋牌室了，安德森卻沒急著離開府邸，而是讓人去找克勞迪婭夫人，自己轉身就跑去找伊薇特。
天氣越發炎熱，即便是有冰塊的供應，伊薇特也沒有繼續睡懶覺；
但她也沒出門，自己在套間的陽臺上吹著清風、喝著小酒，聽裁縫給她講新的裙裝款式。
“夫人，最近開始流行的是這款月見草圖案的蕾絲，搭配上藍金色的絲綢，非常上檔次…”
裁縫正說得天花亂墜，伊薇特卻眉頭一皺，望向了走過來的安德森。
“非常抱歉，前來打擾您，夫人。”安德森望了裁縫一眼：“有些正事要跟您聊一聊。”
“該死！”一聽是正事，伊薇特的臉色就更難看了，對著裁縫揮揮手，又回頭望了女僕一眼，這才示意安德森坐下。
安德森也沒有急著坐下，而是目送著裁縫跟女僕出了陽臺，這才在伊薇特對面坐了下來：“老爺開始查賬了。”
“真是該死！”伊薇特臉色就更難看了：“你賬目平掉了沒有？”
“很抱歉，老爺讓我…從莊園查起。”安德森摸了摸鼻子：“似乎…爵士跟老爺，拿了遠超出賬目的錢…”
“你說什麼？！！”伊薇特瞪大眼睛：“阿爾芒為什麼要這麼做？”
安德森雙手一攤，這還用問？肯定是拿去花天酒地了…
“該死的！這個該死的傢伙！”伊薇特咬牙切齒起來：“他一定是找女人去了，一定是！”
“咳咳…”安德森才不管這狗屁倒灶的事，他咳嗽了一聲，這才又道：“老爺交代要嚴查，看看是不是下面貪汙受賄…”
“一定是！一定是下面的人乾的！”伊薇特毫不猶豫道：“安德森，從嚴去查，該殺就殺，決不允許有人給阿方斯拖後腿！”
安德森看著她，突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下面的人是否貪汙腐敗，這要看數量，小的算人情世故，大的才算貪汙受賄；
但比起伊薇特他們堂而皇之交付的次品數量，這些人動的手腳，怕是連十之一二都沒有。
可伊薇特呢？卻讓他從嚴去查，該殺就殺？這不是明擺著推出幾個替死鬼、來個死無對證？
本來，安德森過來找伊薇特，是希望她能出面，找阿方斯、或者找安說說情，讓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降低查賬的影響範圍。
現在倒好，伊薇特雙手一推，這鍋就都是別人的；這些替死鬼又該怎麼辦？他們求生無望，是不是會胡亂攀咬，把事情越鬧越大？
“我們出一千利弗爾，你把這件事擺平。”伊薇特再度開口：“阿爾芒可是阿方斯的哥哥，阿爾芒丟了面子，也是阿方斯在丟面子。”
“…”安德森卻只是沉默。
錢不是問題，問題是，不把阿爾芒兩口子扯進來，這事就可能給了阿方斯把柄，順著這邊的採購員，把安德森給扯進去！
“就算我們欠你一個人情。”伊薇特想了想，再度給出條件。
“這樣吧，賬目上是有多少差額，我會想辦法從辦事員身上查出來，實在差的，您這邊補上。”安德森想了想道，這是他能想到的，最穩妥的辦法。
“…”伊薇特沉默了一下：“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