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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沈顧禮看了這人一眼。

幾乎是在下一瞬,他猜到了這個人的動作,搶先一步出手——

景翊完全沒有任何技巧地將人壓倒在沙發上,壓住沈顧禮的手。

脖頸上傳來的輕微疼痛帶著一點溼漉漉的感知,他點評道:“沈顧禮,你力氣真小.”

景翊完全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垂眸盯著沈顧禮,出聲道:“還有一點,沈顧禮,你到底會不會好好說話?你的嘴難道不是拿來說話的嗎?”

“你就這麼不想跟我溝通?”

景翊笑了下,“我突然想起來,你是根本不想跟任何人溝通.”

景翊脖頸上被精神力劃破的傷口緩慢地滲出血來,鮮血因為重力懸懸墜落。

沈顧禮仰頭望著那滴血的軌跡,緩慢又清晰,逐漸失神。

那滴血滴落下來,落在他抿直的唇畔,染紅了他略顯蒼白的唇色。

沈顧禮閉上眼,安靜地回憶過往。

——我想做一個基因檢測。

——要做的是哪一類基因檢測,就在上面打鉤。

——小孩,你的壽命是短壽哦,只有一百年的基因壽命,好好珍惜生命。

——你和我家少主的基因匹配度高達99%,要不要離開黑市?

還有什麼?

還有什麼。

有人在醫院撞倒過他,又把他扶了起來。

還有別的什麼嗎?

沈顧禮道:“沒有,的確沒有.”

他完整地回答道:“我沒有遇見任何奇怪的人,沒有遇見任何奇怪的事.”

“除了景叔.”

景翊鬆開這個人,神色輕緩。

在看見沈顧禮無意識抿唇,抿掉那點兒血跡的時候,他眸色微深。

他清楚地意識到,那是他的血。

這一點竟然讓他興奮起來,連流動的鮮血都變得滾燙而炙熱。

他真是個變態。

景翊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

沈顧禮低聲道:“沒有什麼特別的.”

唯一特別的,只能是他這個人了。

景翊回過神來,看著沈顧禮,真想把這個人的嘴給撬開,看看到底是怎麼長的。

他問道:“我問的是你的基因全檢報告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沈顧禮道:“沒有.”

景翊盯著他,沈顧禮突然妥協了,輕聲道:“你要是真等下次體檢的時候,再來看吧.”

景翊道:“沈顧禮,你記住你說過的話.”

沈顧禮漫無目的地盯著腳邊的瓷磚,聲音之中帶著點兒遲疑和迷茫:“你為什麼還要管我呢?”

他騙過景翊,把這個人當成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替身,因為那雙眼睛在有些時候真的很像,裡面會泛起漂亮如流金一般的光。

他也沒什麼好的,欺騙固執,身份是假的,表現出來的性格也不真實。

除了這樣一張臉。

他真的無法明白。

沈顧禮陷入沉默之中。

景翊看見沈顧禮這種狀態,出聲道:“因為我喜歡你.”

沈顧禮道:“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

景翊道,“你不喜歡我,我就不能喜歡你了嗎?沈顧禮,你可真霸道,還能剝奪別人喜歡你的權利嗎?”

沈顧禮看了一眼這個人,低聲道:“你才是強詞奪理.”

景翊無理取鬧:“我不管,反正我就是喜歡你.”

“因為喜歡你,所以一定要你過得很好,不准你把自己過得這麼糟糕.”

沈顧禮沒有出聲。

景翊道:“你怎麼不抗拒沈雲霧對你的好?卻總是把我推開?”

沈顧禮道:“因為你是個難纏的對手.”

景翊聽見這句話,輕聲笑起來,應聲道:“那我該慶幸我在你心裡還是有位置的,至少你對我的評價這麼高?”

沈顧禮沉默半晌,直截了當地開口道:“因為別人聽得懂我的拒絕,你聽不懂.”

景翊突然間像是有些高興一般,鼓勵道:“沈顧禮,你看,我們現在不是溝通得很好嗎?為什麼之前不能像現在這樣的溝通呢?”

沈顧禮回想過往,出聲道:“對不起.”

“你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不該……”沈顧禮提及起某些詞的時候,依舊有些不太穩定的情緒,他聲音輕緩地道,“我不該……把你當成他的替身.”

“無論什麼原因,都不該這樣做.”

沈顧禮低聲道歉:“對不起.”

他知道他不該把任何人當成他的替身。

無論在怎樣的情況下,把一個毫不相關的人當做替身,都是不應該的事情。

景翊走過來,問道:“那我能知道你的初戀長什麼樣嗎?”

沈顧禮抿唇沉默,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動作。

他像是僵在了那裡,浮躁不安的精神力隱隱刺痛著,想要穿透平靜表面的掌控,肆無忌憚地釋放出來。

景翊盯著這個人,看出了沈顧禮的痛苦,強行伸手抓住沈顧禮攥緊的手指,動作輕緩而有力地扳開他的手指,一根一根,試圖讓這個人放鬆下來。

景翊扣住沈顧禮的後脖頸,低頭靠近,將自己的精神力探了出去,冰雪般的氣息安靜無聲地貼進沈顧禮的精神力海。

翻湧的精神力如沸騰浮躁的海面,永無止靜,好像染著血,帶著鮮紅刺眼的顏色。

景翊道:“沈顧禮,你為什麼這麼抗拒我的存在?”

沈顧禮閉上眼,沉默著痛苦。

“因為在你內心最深處,連你自己都覺得……我是唯一一個可以救你的人.”

沈顧禮理智又清醒,知道心理疏導師救不了他,所以不抗拒心理疏導師的幫助,因為那些都是無用的。

沈顧禮也知道沈雲霧救不了他,他和沈雲霧之間唯一的聯絡只是沈雲棲,疏離溫和,永遠無法被徹底撕開的偽裝表面。

這是一道永遠邁不過去的坎。

還有誰能救沈顧禮?

連沈顧禮自己都放棄了他自己。

只有他,只有他能救這個人。

沒有任何理由,他們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糾纏最深的人,愛恨憎喜,永遠無法分開。

景翊強勢地闖進沈顧禮的精神世界,竭盡全力地充當著這個人唯一的鎮定劑,安撫他的精神力。

到最後,景翊低聲輕嘆:“真奇怪,你的性格這麼冷,精神力卻像火一樣.”

他的精神力這麼冷,他卻像一個隨時都要被沈顧禮氣炸的火藥桶。

當景翊說完這句話,他察覺到沈顧禮身體的顫抖。

幾乎是在這一瞬間,他突然間就猜測到了沈顧禮精神力爆發的真正緣由。

沈顧禮的精神力為什麼那麼浮躁。

直到此刻,他終於想明白了。

原來是因為沈顧禮的那個初戀。

那個初戀的死亡,刺激著沈顧禮,報仇的意志讓沈顧禮覺醒了強大且不可控制的精神力。

精神力的覺醒往往會跟一個人本身所處的環境和當時的心境有很大的關係。

在這一刻,景翊內心突然生出重重的無力感。

他以為他得到了一個可以瞭解沈顧禮的機會,卻發現得到這個機會的最大代價,就是發現在沈顧禮的生命裡,曾經有另外一個人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還是一種永遠都不可能磨滅消散的血色。

初戀是橙子味的oga,所以沈顧禮的生活之中,到處就充滿了橙子的痕跡,歡喜所有跟橙子有關的事情。

初戀的眼尾處大概是有一個淚痣的存在,所以沈顧禮也在自己的臉上留下了這樣一點充當懷念的痕跡。

初戀死去,所以沈顧禮終身被其所困,就連精神力的每一次使用,都會讓沈顧禮回想起過往種種,回憶起精神力的來由,回憶精神力的覺醒。

原來,沈顧禮才是那個偏執的感情論者。

景翊悲哀地發現,自己永遠也無法敵過那個死去的初戀。

甚至,他連去提及沈顧禮那個初戀的權利都沒有。

“沈顧禮.”

景翊開口喊道。

他卻什麼都沒有說。

他還能夠怎麼辦呢。

景翊時常在想,如果他和沈顧禮不是當初那樣的開局,該多好。

他只好閉上眼,輕聲對這個人說:“沈顧禮,先愛一下你自己吧.”

就算失去了再愛別人的能力,也應該愛自己,生命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奇蹟。

晚上吃完飯,沈顧禮終於恢復了平靜。

他沉默地看著景翊清洗碗筷的身影,輕聲道:“景翊,你下午問我的問題,或許應該有別的答案.”

景翊回頭來望著沈顧禮。

沈顧禮道:“這個答案跟那次基因全檢沒有關係.”

“我曾經跟沈雲霧做過一次基因匹配度測試.”

沈顧禮道,“我和他的匹配度是99%.”

“哐當!”

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上,碎裂開來的聲音清脆不已。

景翊連忙彎腰去撿碎裂在地上的瓷碗,將碎片和廚房收拾好後,才站在沈顧禮面前,目光中帶著沉重的疑慮。

沈顧禮道:“你有沒有查過星際歷史上,最高的匹配度是多少?”

景翊低頭去拿通訊器,喃喃出聲:“我現在查.”

三分鐘後,景翊盯著螢幕上的數字。

為首的第一例是100%,上面的名字寫著景翊和白黎。

排名第二位的是99%,上面的名字寫著景翊和沈顧禮。

沈顧禮問道:“那排名第三的呢?”

景翊開口:“排名第三的,是一百年前的一對夫妻,他們之間的匹配度是95%.”

景翊明白沈顧禮的意思,繼續道:“星網歷史上,具有明確記載的最高匹配度也是95%.”

沈顧禮平靜道:“現有二千八百多年的星際歷史上,基因匹配度最高的,都只在95%.”

“這證明,星際人類的基因匹配度只能到95%.”

“你和白黎過去的基因匹配度是30%.”

沈顧禮道:“再回來的時候,你們的基因匹配度完美到100%,這本來就是一個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當年景元帥在跟我說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

他只是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沈顧禮解釋:“如果白黎透過基因序列重組,人為改變了他的基因序列呢?”

星際時代以來,近三千年的時間裡,星際人類突破多重技術,都無法對基因匹配度方面進行再突破。

是什麼樣的契機,導致了這項技術的躍遷突破?

這個契機,是他。

雖然……連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沒有求知慾,沒有想要去追求這樣一個對他而言並不重要的真相。

喜歡追求真相的,一直都是景翊。

這個人太執著了。

幾乎不用明說,景翊就已經知道了沈顧禮沒有說完的言下之意。

可是,為什麼?

景翊想到那份被神秘組織強行篡改的身份履歷,遲疑道:“你從來沒有說過你十七歲之前真正的生活.”

沈顧禮的過去,一片神秘。

倘若那個神秘勢力沒有篡改那份經歷,那麼當初在第四軍區監察部調查的時候,沈顧禮真的會被判定為身份存疑。

換句話來說,那個神秘勢力竟然在某些時候,還出手保護過沈顧禮的過去。

沈顧禮道:“你如果想要調查當年的那件事情,或許還是需要從白黎身上下手.”

“你想要資訊整合,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些事情.”

沈顧禮道,“當初去死亡星系,我遇見了一千多年探索故土的舊帝國皇室最後一任統治者的星艦.”

“我乘坐的星艦因為能源耗盡,而撞進了當年的星艦廢墟群之中.”

“3s級的精神力在某種特殊磁場環境之中,復刻了當年的一些破碎場景,讓我看到了舊帝國皇室最後一任統治者和曙光號的一些畫面.”

“星艦群之間發生了背叛事件.”

“深藍號背叛,來自於愛人的背刺,還有一些別的場景.”

“我在那裡待了五天,辨認出了所有星艦,卻沒有找到深藍號.”

“深藍號,失蹤了.”

沒有人知道失蹤的深藍號去了哪裡,是迷失在另外一片無名星域之中,還是返回了現有生命星域之中,也沒有人知道當年為什麼深藍號要背叛曙光號。

這些資訊量太大,落在景翊耳朵裡,猶如巨大的衝擊。

在提取資訊之後,景翊出聲道:“你剛才說你乘坐的星艦能源耗盡,那你是怎麼回來的?”

“另外,你3s級的精神力,明明已經會產生幻覺了,之前你瞞著我,還不告訴我.”

“還有,你……”

景翊輕蹙眉頭,低聲說著。

沈顧禮聽見景翊問他的那些問題,半點關鍵的問題也沒問到,他沉默了良久。

他心想:這個人真是個戀愛腦。

景翊道:“這件事,一定隱瞞下來.”

不能被捅到中央星系去。

一定不能。

“景翊.”

沈顧禮出聲道:“你看,我在很多時候,都是一個很正常很理智的人,根本不需要你的關心.”

“原來,你跟我說這些事情的目的,還是為了這一件事情.”

景翊的心已經被這個人刺激得麻木了,他冷漠道,“你永遠也別想我不管你.”

沈顧禮冷漠地評價道:“你真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真正理智清醒的人,怎麼會親自去策劃一場屬於自己的死亡之旅。

景翊沉默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