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可以裝聾作啞，拋棄內心一切掙扎，放棄自我，毫不猶豫支援他，站在他身邊。
她這樣想過，但她，做不到。
她無法背棄自已，背棄自已受過的教育，做一個沒有主見的菟絲花。
蘇瑾言痛苦極了，“不說了，我累了。”
李承麟心口一陣刺痛，翻身下馬，一把握著蘇瑾言手，將她抱下來，又讓侍衛過來牽馬，抱著蘇瑾言回了馬車，想跟她好好談談。
確保周圍都是自已的人，李承麟放下馬車簾子，目光沉沉哀傷的看著蘇瑾言，“站在我身邊，我需要你。”
“如果我不是朝廷命官，如果我沒有加入軍器監，沒有同僚，我會毫不猶豫答應你。”蘇瑾言目光哀傷，用手擦了擦眼角淚水，偏過頭不看李承麟，“要殺很多人，是嗎？”
“是，不同意的人都要死，留著是禍患。”李承麟不是狠不下心的人，對著她他才會優柔寡斷。
他伸手將蘇瑾言抱在懷裡，下巴靠在她肩膀上，“支援我好不好，我是你夫君，我們才是一家人，那些都只是同僚，大不了到時候我不殺他們，讓他們辭官回鄉，好不好？”
“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蘇瑾言扭頭看向窗外，緊緊抱著李承麟捨不得撒手。
蘇瑾言這一想，就想了很久，久到蘇梨都覺得奇怪，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林沐風與沈溫婉來她身邊與她聊天，李若愚和宋敘白早不見，不知道去哪兒談情說愛去了。
“你們怎麼還不成親啊。”蘇梨疑問，這兩年這兩人一直黏黏糊糊，結果就是不成親，馮娘子都急壞了。
林沐風撓撓頭，“她不想。”
沈溫婉臉微微紅，扭頭看向外邊一彎秋色，“我很忙，沒有時間。”
“我才不信。”蘇梨持懷疑態度，“沈溫寧完全可以獨當一面。”說到這兒，蘇梨停下了，“罷了，這是你們的事，我也不好說太多。”
“太子妃所言甚是。”林沐風笑得賊兮兮的，蘇梨哼了一聲，“是不是你追不到人？”
兩人鬧了一個大紅臉，蘇梨又傳達了馮娘子的意思，讓兩人抓緊時間成婚，不要一直拖延。
晚上窩在李承衍懷裡，蘇梨有點鬧騰，但這是外面，床鋪不夠結實，李承衍只好抱著她站在地上做，累得蘇梨氣喘吁吁。
躺在床上，蘇梨滾到李承衍懷裡，笑眯眯伸手點著李承衍胸膛，“真開心。”
李承衍：“……因為什麼。”
“你不用處理很多事情，有很多很多時間陪著我，我很開心。”一天到晚跟李承衍在一起，蘇梨每天都過得很滿足，很開心。
“我太忙了。”李承衍聲音有點歉意。
“我也很忙。”蘇梨嘆了口氣，突然想起自已還有好多事沒做，“慢慢來吧。”蘇梨想起蘇家人，又跟李承衍道：“蘇瑾聞跟李承麟怎麼樣了？”
“泰山封禪這事，他們辦得不錯，父皇打算回來嘉獎他們。”李承衍摸了摸蘇梨小臉，“不是累了嗎？快點休息。”
“好。”蘇梨窩在李承衍懷裡睡著了。
從天策府到泰山，馬車行程慢，又有明德帝與顧明晚在，安全最重要，一路走了四十天才到。
到山腳下，要齋戒沐浴，柴祭望祭，才能升壇祭天等步驟，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升壇祭天。
欽天監，太常寺，吏部等大臣嚴陣以待。
蘇梨與李承衍，所有人如此。
齋戒沐浴時，愛吃肉的蘇梨餓慘了。
李承衍還好，這麼多年這樣那樣的祭祀，都要齋戒沐浴，他都習慣了。
蘇梨餓得晚上睡覺流口水，抱著李承衍胳膊啃，醒來發現沒有肉，還把李承衍手臂啃紅了……一時心裡內疚。
“我肚子餓了。”蘇梨委屈巴巴。
李承衍翻身起來，將蘇梨抱在懷裡，大手在蘇梨發頂揉了揉，眼裡滿是心疼，他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她懷孕了，想吃什麼自已也控制不了。
“再過兩日，夫君讓人給你準備紅燒蹄髈，炒辣子雞，白切雞，雞絲粥……好不好？”李承衍一口氣說了幾十個菜名，蘇梨乖乖點頭，雙腿坐在李承衍腿上，把自已埋入他懷裡，“我是不是太麻煩了？”
“你最好了，哪裡會麻煩？”李承衍滿眼笑意，心疼，憐惜，“是不是孩子鬧你了？”
“嗯，我總想吐，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宸兒乖，宸兒一點兒也不鬧我。”蘇梨委屈巴巴。
她還以為她是幸運兒呢，生孩子沒有別的女娘那麼辛苦，結果她想太多了，她這不就遭了。
“等他生下來，讓宸兒好好教訓他，好不好？”李承衍笑道，低頭吻了吻蘇梨額頭。
蘇梨嘟著小嘴，“才不，我不想讓宸兒帶弟弟，他自已都還只是孩子呢，我看到你這樣辛苦勞累我心疼，我便不想讓宸兒這樣了。”
李承衍喉嚨一陣酸澀，耳朵窩都是酸的，眼眶熱起來，差點眼淚掉出來，他失神地笑了笑，更用力將蘇梨抱在懷裡，大手一下一下撫摸蘇梨後背，“你是我的寶貝。”
“你是我的男人。”在李承衍懷裡蹭了蹭，蘇梨笑得甜甜，“被我感動了？”
“有點兒。”李承衍笑道。
那些年，他也只比最大的弟弟大兩歲，他卻擔負起了照顧弟弟，監國的責任。
這些年，他也不覺得這麼樣，更不會覺得自已辛苦，只覺得這樣能讓阿耶與阿孃輕鬆一點，也是他做太子的責任。
可蘇梨說的話，讓他心口酸澀，他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些年不是不辛苦，也不是不委屈，只是自已都忽略了。
忽略了，所以以為自已不在意。
沒成想有個人想起來了，她安慰他，認可他，心疼他，他好像就突然委屈了。
李承衍自嘲一笑，將蘇梨抱得更緊，“你怎麼就這麼好？在沒有比你更好的了，上天算公平，把最好的給我了。”
蘇梨腰都要被他勒斷了，輕輕推開他，“你太用力了。”
“好，好。”李承衍趕忙鬆開蘇梨，蘇梨笑得甜甜軟軟，“看在我這麼好的份上，待我們能吃肉了，我想吃烤肉，好不好李承衍？好不好啊。”
她撒嬌，李承衍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答應。
時間就在蘇梨吃各種肉的期待中，過去了。
眨眼間到了升壇祭天這日。
皇親國戚，朝廷重臣，都到了泰山玉皇頂廟宇中，所有人莊嚴肅穆，蘇梨也端莊著一張小臉。
明德帝在前面報天之功，感謝上天庇佑和恩賜……
所有人都以為這將是一場盡善盡美的祭祀……
直到，意外傳來。
一包一包炸藥被一群士兵碼到廟宇外，數量之多起碼能炸飛一整個山頭。
大殿之內的李承麟與蘇瑾言本就站在最邊緣。
這會兒，他抱著懷孕的蘇瑾言，幾乎一步就來到了殿外，與無數士兵站在一起，看著被炸藥包圍了的大殿。
所有人回過神來，尖叫的，沉靜的到處都是，明德帝與李承衍顧明晚蘇梨站在最前沿，林沐風與顧明朗宋敘白等人一起安撫了眾人。
吵吵鬧鬧聲音終於停下，鋪天蓋地的謾罵聲開始絡繹不絕，罵李承麟一聲比一聲難聽。
蘇梨握著李承衍手，盯著李承麟身邊的禁衛軍副統領，“副統領是內奸。”
李承衍勾唇一笑，眼神銳利兇狠，“是啊。”
他鬆開蘇梨手，大步上前，被明德帝一把扯住衣袖，“太子？！”
顧明晚同樣滿臉擔憂，她狠狠盯著李承麟，“你好大的膽子！”
“我膽子不是一直很大嗎？”李承麟看著明德帝與顧明晚，咬牙切齒，“從我懂事起，這便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
“什麼時候開始設計的。”明德帝很冷靜，他相信自已的太子。
“前年。”李承麟歪頭，滿眼冰冷看著明德帝，“其實江寧銀礦一直由李承楷府上送到我的庫房，五百多萬兩銀子，足夠我做很多事。”
“你跟李承楷是一夥的。”明德帝咬牙，眼神兇狠與李承衍如出一轍，“你個逆子！早知今日我廢了你。”
“逆子，逆子，逆子！我們都是逆子，只有他李承衍，才是你的兒子！我們算什麼東西，是嗎？”李承麟眼眶通紅，哈哈哈大笑。
“是，李承衍是真的很優秀，可我難道就很差嗎！我不服啊阿耶，憑什麼都是你的兒子，我們卻只能做個閒散王爺，大哥你說殺就殺，你又把他當成兒子看待？”
“只怕在你眼裡，只有這個女人。”他指著顧明晚，滿眼不甘，“只有她生的孩子在你眼裡，才是你的孩子，是嗎？！那我們這些人算什麼？！我們算什麼！”
深深撥出一口氣，李承麟眼眶紅了，他身邊蘇瑾言伸手緊緊握著他手，一點兒不鬆開。
蘇梨看著他們緊緊相握的手，視線緩緩移到蘇瑾言身上，與蘇瑾言對視了眼。
原來，她們這輩子，註定成不了朋友。
只能是敵人。
蘇瑾言看著蘇梨眼眶一紅，她其實想選擇朝堂與蘇梨的。
但她捨不得李承麟，真的捨不得。
所以她背棄一切，選擇跟李承麟站在一起。
李承麟發洩著一切，滿心的怨恨，滿腹的委屈，都要發洩出來。
明德帝一點兒都不在意，顧明晚眼裡有一些內疚，痛苦。
李承麟仰起頭哈哈大笑，拔刀指著明德帝，“我跟李承楷，在你的心裡到底算什麼呢？我們究竟是不是你的兒子，或者說，你跟李承衍才是父子，我們這些人只是你的臣子，是嗎？”
“從小到大，不管我們多麼優秀，多麼完美，你的視線，你的注意力，你的驕傲，全都只存在於李承衍一個人身上，你怎麼可以偏心，我要當著你的面，殺了李承衍，你最驕傲的繼承人，讓你後半生在悔恨中度過。”
李承麟拔刀朝李承衍砍去，他不是李承衍的對手，一百多招之後，被李承衍一腳踹飛在地上，李承衍正要一刀砍了李承麟，蘇瑾言慢條斯理抱起炸藥包。
“你不能殺李承麟，不然我炸飛他們，你親自驗證過我的新型炸藥厲害的，懷著孕的蘇梨還在裡頭呢，不是嗎？”
蘇瑾言輕描淡寫一句話，讓明德帝，顧明晚，李承衍都一起變了臉色。
這竟然是新型炸藥。
大殿內所有人臉色一變，慘白一片，他們一齊盯著那殿外的炸藥，膽子小的嚇得腿發顫，跪地求饒。
膽子大的，比如顧明朗，根本不信，“你以為我們會信你？”
“我這個人，不太喜歡廢話。”蘇瑾言也不想死太多人，就讓身邊的人抱著炸藥過去，點燃，丟到了左側兩三百米遠的地方。
砰一聲，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瞬間亂石飛起，昏天黑地，石坎全炸飛了，砰砰砰落在地上，碎石都能砸死人，更遑論點燃炸藥。
這一實驗，顧明朗也不敢說話了。
那些原本就不堅定膽子小的宗世子弟，仗著平日裡與李承麟關係不錯，立刻倒戈相向。
顧明晚一把握著蘇梨小手，“不要怕梨兒，不會有事的。”
蘇梨沒說話，她眼巴巴看著高大的李承衍，捨不得眨眼，李承衍收回長刀，一腳將李承麟踢向蘇瑾言，一個飛躍回到殿內。
他一下子握著蘇梨手，抿緊唇，眼神銳利冷酷盯著李承麟，以及那些依次叛變宗室子弟。
至於大臣們，來的都是朝廷重臣，他們暫時還不敢亂動。
蘇慶餘與蘇瑾聞來到蘇梨身邊，與蘇瑾言對峙著，他們做了選擇，蘇瑾言根本抬眼不敢看他們。
蘇瑾言握著李承麟手，“給你們半個時辰考慮，願意來我們身邊的人就來，不願意來的，我便要放炸藥了。”
想了想，即使即將勝利了，她也不願意連累蘇梨與蘇家人，看著殿內丞相大人與李承衍，“是蘇瑾言辜負了丞相與太子殿下信任，辜負了軍器監一眾同僚信任。”
本來對蘇家人不滿甚至怨恨的人，立刻看向一旁的丞相與李承衍。
丞相：“……”
李承衍：“……”
顧明晚與明德帝卻悄悄鬆了一口氣，以防有人暗中動刀，將蘇梨護在他們中間，李承衍也挪動了一下腳步，牢牢護著蘇梨。
蘇瑾言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又看了一眼身邊的李承麟，將他的手握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