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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庭之殤(二十七)

依馬北草原,松北原“唰!”

鐵脊箭破空劃過林間,斜插入土。

棕兔被嚇了一跳,撒腿就跑。

一人健步趕來,卻只看到地上的箭。

“該死!又射空了.”

姆卜沙唾了一口,彎腰拔箭,順手撿起一枚松果。

這是他第七次見到獵物,四隻松鼠兩隻兔子,還有一隻紅狐。

不過,前四次都是獵物先發現了他,後面他換了一種更輕的步伐,總算是能在獵物發現他之前率先鎖定它們。

然而,這些足以飽餐一頓的機會,他都錯過了。

他的箭法,並不理想。

人可以在大多數環境下短時間更換自己的步頻和力道,但無法讓箭法發生質變。

精準,這是需要長時間訓練才能接近的水平。

他有些氣餒,盯著手裡的箭出了神。

弓箭,比他想象的要難很多。

在部族裡,他經常能見到大人們早上拿著獵弓出門,晚上就能抓著獵物回來。

這讓他有一種錯覺,總覺得打獵也沒什麼難的。

但當拿起弓之後,他才意識到這其中的難處。

對於開弓而言,穩定很重要。

以蠻族人常用的高位開弓為主,弓舉起後,眼睛、箭羽,箭頭和目標必須四點一線,以此來壓縮箭的落點範圍。

開弓後,前撐後拉,且延最短距離將弓拉開,當弓的拉距確定後,必須確保穩定,幾乎不能有任何搖晃,否則會破壞射出一支箭的整體節奏。

當鎖定目標後,就需要果斷。

所謂的“怒氣開弓”,並非是生氣,而是毫無顧慮,放空一切地將箭射向目標。

部族裡的大人經常誇他力大如牛,還說在他這個年紀,沒人能在正面把他掰倒。

這樣的誇讚總能讓一位不滿二十的少年自覺神勇,姆卜沙也不例外。

他時常會有一種想法,就是大人們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只要認真一學,立馬就能學會。

天賦嘛。

天賦……箭身上的光影漸漸黯黃,少年覺得森林越來越暗,像是有什麼可怖的東西哀嚎著要將他吞掉。

黃昏了。

姆卜沙如夢初醒,逆著光影望去,樹木間隙中是一抹血紅。

夕陽要落完了。

他把箭塞進箭袋裡,固定好背布袋,動身朝林子深處繼續走去。

遠處,一棵喬木下,男人側身凝視,心中不免多了幾分驚訝。

這少年在沒怎麼進食的情況下,已經開了四五次弓了,每次看起來都很輕鬆,連氣都沒喘過。

最後一箭更是誇張,他開弓足有二十秒,手臂卻自始至終如磐石般堅硬,唯一的晃動還是因為那隻野兔挪動了身子。

這少年得是有多強的力量和耐力啊。

雖然少年的狩獵讓他看著很難受,簡直是漏洞百出,但那雙能輕鬆拉開硬弓的手臂卻讓這位老獵人羨慕不已。

對於弓而言,其實是有很大的區分的。

弓的射程與其張力正相關。

三十斤為一鈞,四鈞為一石。

蠻族弓騎軍的一般標準是二石弓,而頂級騎軍所用之弓則為三石,比如鐵遊騎、牧馬軍騎等。

姆卜沙用的弓是一把非常標準的二石弓。

為何說標準呢?因為鐵遊騎中很少有此弓,所以出獵前還有人在營門處專門為這些弓測力,二石無誤,並且都是嶄新的,幾乎沒有鐵遊騎會用二石弓。

但那是鐵遊騎,草原上最精銳的騎軍。

他們看不上的二石弓,對於一個普通成年蠻族男子來說,已經是臂力的極限。

男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越來越長,隨著少年漸行漸遠,他也動身跟了上去。

……另一邊,殘陽下的依馬北草原。

“往西邊去了嗎?”

帕蘇里蹲著,緊皺眉頭,腳邊是一坨動物排洩物。

他在追蹤一頭角鹿,已經有半天時間了,從鹿糞的溫熱程度來判斷的話,兩者相距應該不遠了,也就幾里之間。

帕蘇里起身,順著草地上若隱若現的腳印子,向西邊走去。

落日的餘暉灑在他的臉上,粗糙乾硬的面龐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

他的眼睛一片火紅,是倒映的餘暉,卻也是心頭燃燒的火苗。

他是天生的武士,是部族裡最年輕的鐵遊騎。

他有屬於自己的驕傲,也有未來成為騎軍統領的信心。

但汗王女婿的頭銜,幾乎就在咫尺之間,哪怕是他都無法忍住。

他曾捫心自問過,自己喜不喜歡三公主,蘇蘇裡瑪有喜歡的人,那個人不是他,所以答案是否定的,他不會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女人。

帕蘇里的地位和名聲其實並不需要成為汗王女婿也能再進一步,同輩之中毫無疑問他是最優秀的,就連可戈將軍都對他照顧有加,要知道可戈是鐵遊騎中為數不多的倔骨頭,在他的軍帳下,只要沒有實力的,通通都要滾蛋,完全不顧及會不會得罪貴族,哪怕是阿勒斯蘭的貴族。

那麼自己為什麼要來爭這個頭銜?他早就已經想明白了。

其一是因為蘇蘇裡瑪是阿勒斯蘭的明珠,如果讓外族的人奪了去,那他們這一輩的阿勒斯蘭部青年豈不是要被整個草原笑話?其二則是因為索爾根汗王。

那是他最尊敬的人,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將汗王視為一生的目標。

他不是要取代其成為汗王,而是要成為一個像汗王一樣的人!或許是因為自己的父親拉比達吧,他曾是牧馬軍騎的騎兵,是自己見過的最嚴厲的人,父親對所有人都很苛刻,就連可戈將軍他也不服,說這位將軍不懂變通,難以成為優秀的將領。

當然,對可戈將軍的判斷在帕蘇里看來,實在是一個嘲諷自己父親的笑談。

但,唯有一人例外,汗王!自己的父親將汗王視為草原唯一的英雄,彷彿是遺傳,連自己也對那位阿勒斯蘭的英雄欽佩不已。

念及此處,帕蘇里忽然無聲地笑了,並不完全是想到了自己與父親的共通點,還有夕陽下的那一道剪影。

獵物來了!一隻角鹿出現在他的眼簾下,正慢悠悠地走在原野間。

藉著微弱的餘暉,帕蘇里仔細打量著獵物。

深褐色的皮毛、背部帶有白色斑紋,似駿馬一般的體型。

這是一隻雄性馬鹿,很顯然,它與鹿群走失了。

對於狩獵,帕蘇里並不陌生。

一般而言,一名優秀的獵人往往都是時間打磨出來的,儘管他才二十出頭,看上去完全沒有一副獵人的模樣,但鐵遊騎在選拔時會要求一項能力——狩獵。

草原物資匱乏,有些騎軍出征時會帶著牛羊群,用獸奶和肉乾充當補給,有時肉乾吃完了,就要去附近的草場狩獵,只有當週圍沒有獵物時才會屠宰攜帶的牛羊,以此來維持軍隊的供給。

狩獵能力,是對一名騎軍較為基本能力要求,軍隊的補給有一部分是依靠戰時遊獵得來的。

這項考驗對蠻族孩子來說並不難,蠻族人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有些孩子很小就會隨父親或叔伯們一起到草原上尋獵,帕蘇里就是如此。

當他的父親仍在牧馬軍騎服役時,他就已經被叔叔們帶上了草原,所以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感受到了草原的野性,後來鐵遊騎的狩獵考試,他完成的很出色,在同一批預備役中排名第二。

眼下,新的狩獵考試開始了。

帕蘇里緩緩向前,並沒有刻意壓制自己移動的噪音。

草原風大,風聲幾乎蓋過了靴子碾過草地的聲音。

風是迎面而來的,面前的馬鹿不可能在這個風向中聞到他身上的氣味。

逆風,背光。

這是追蹤狩獵的極佳環境。

兩百米……帕蘇里目測了一下,這已經長弓拋射的無甲殺傷距離了。

不行,這個距離不夠穩定。

他放棄了此時引弓的想法。

帕蘇里繼續向前。

馬鹿忽然抬頭,發出一陣叫聲。

帕蘇里心頭一凜,不由壓低身形。

這樣的叫聲可能會引來其他“獵人”,尤其是豺狼和鬣狗,它們都很喜歡在夜間活動。

周圍並無回應,只有風聲作伴。

懸著的心放下一些,帕蘇里長吐一口氣,繼續凝神向前。

一百米……這個距離,弓的仰角已經可以被壓縮在二十度以內了。

馬鹿似乎並未察覺身後的危險,走走停停間不忘嗅一嗅草地的氣味。

六十米……這個距離,可以了!帕蘇里心底做出來決定,他扎穩馬步,躬身斜立。

長弓從背後抽出,拇指搭扣弓弦,鐵脊箭的箭尾被夾在拇指和食指的指窩處。

這是標準的蠻族式箭法,射出去的箭強勁有力。

弓拉至滿弦,是為上力!箭頭瞄準在馬鹿頭部。

獵物、箭頭、扳指幾乎三點一線。

他手臂微微上揚,箭身出現一定仰角。

馬鹿似乎察覺到了危險,它回過頭,第一次對上獵人的目光!但為時已晚!帕蘇里松指,絃聲炸裂,鐵脊箭破風射向馬鹿。

扳指劇烈顫動,破風之聲如鬼魅尖嘯。

馬鹿定在原地,失神於在天際線下看見的森然目光,彷彿有一隻手拉住了它。

就是這一瞬間的失神,那隻拉住它的手掐在它的脖頸上,所有生機都被斷送,黑青色的箭映入它的眼簾,炸開一抹殷紅。

一擊即中!血花泛起,馬鹿被射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