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咳嗽一聲,語氣出奇的和緩:
“孫穩婆,你好好回憶清楚:當年給你換子之人,到底是不是這個韋氏?”
孫穩婆睜大眼睛,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韋嬤嬤,又盯著她手背上的痦子看了半天,回話道:
“陛下,貧婦對這個嬤嬤的印象頗深,她腰腹滾圓,尤其這個痦子的位置,貧婦覺得——世間不會有如此相像之人,一定就是此人!”
韋嬤嬤被摘下幕籬,踢倒在地上,嚴厲訊問。
但她口中連連呼冤,咬定了牙關就是不認。
德妃臉色煞白地看著這一切,這時候趕緊幫腔道:
“陛下,事隔二十年,一個老婦人如何能記得清楚?再說,她身上也不會帶著彤管宮的腰牌啊!請陛下明察。”
那韋嬤嬤也為自己辯解道:
“奴婢冤枉啊!奴婢何曾做過這喪盡天良的事?!必是尤王妃串通外人,誣陷奴婢的!陛下千萬不要輕信她們的一面之詞啊!”
天盛帝猶豫不定,難以抉擇。
如德妃主僕所言,事隔二十年,單憑孫穩婆的話,確實難以確定換子之人。
秦繆眼珠兒轉了轉,趕緊扭轉局勢,故意問孫穩婆道:
“你年紀大了,難免記性不好,會出差錯。此事事關重大,可千萬不能搞錯,失之毫釐,可是要差以千里的。你好好再想想,你是否記得準確?”
孫穩婆立刻聽明白了秦繆的暗示。
她皺著眉頭,使勁兒回想了一會兒,道:
“方才腦子裡是有這個印象。可大人這麼一說,老嫗又覺得,似乎是夢裡的情形似的。老嫗到底年歲大了,耳聾眼花的,可能真的是記差了。”
高公公氣得指著她痛罵:
“方才說印象極深,這會兒又說記差了,到底哪句兒是真的?!”
“印象極深是真的。”
尤芷插言道。
見眾人都詫異地看著自己,尤芷解釋道:
“這孫穩婆原是個鄉野穩婆,根本就沒機會認識宮裡的嬤嬤。她怎麼就能這麼準確地說出——韋嬤嬤的特徵呢?
“‘身形低矮、腰臀部滾圓,說話聲音洪亮,左手背上有個很大的褐色痦子。’這不是做夢能夢到的吧?”
這個......
秦繆和孫穩婆都啞然了。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讚許。
德妃目光一凜,看著尤芷,質問道:
“這能說明什麼?!說明有人提前串通了孫穩婆,教了她一些話,讓她禍水東引,誣陷本宮!”
貌似......這麼說也有道理。
天盛帝看看這個,望望那個,瞥一眼蕭楚,掃一下昌王,沒有了主意。
“諸位愛卿,不知......此事你們是如何看的?”
眾臣各說紛紜,有站尤芷這邊的,也有站德妃那邊的。
刑部尚書進言道:
“陛下,凡事都得看證據。德妃所言呢,有腰牌為物證,有孫穩婆為人證,證據確鑿,可以認定。
“反觀尤王妃所言,句句都是推測,空口無憑,如何能取信呢?”
聽到他這番話,天盛帝臉色又黯淡下來,方才嘴角上含的笑意也不見了。
昌王怒斥尤芷:
“你一派胡言,分明是心存怨恨,想挑撥父皇與我們母子的關係,居心險惡,罪不容誅!看我不打死你!”
說著就揮起手臂去打尤芷。
蕭楚一個箭步衝過去,一手拉尤芷過去,一手去擋昌王的手臂。
“哎呀!”
因他情急之下用了些力度,昌王被震得胳膊劇痛,像骨折似的,禁不住痛呼失聲,反覆揉著他的傷處抽冷氣。
天盛帝在堂上居高臨下,看到倆人一虎一羊,自己的親兒子這般草包,心裡像刀割一樣難受。
他真覺得蒼天對他不公。
一個農婦的兒子,憑什麼英姿俊逸,玉樹臨風,又文武兼備?!
堂堂天子的兒子,為什麼被人家秒成了塵渣?!
“啪!”
他把憤懣之氣都撒在桌案上,一拳頭險些把桌案砸出個洞,手鑽心鑽骨地疼痛。
無錯書吧若不是堂下有那麼多人看著,他一定也不停地抽冷氣,像他那個不成器的草包兒子那樣了。
“在這麼多宗親面前鬥毆,成何體統?!嫌不夠丟臉?!眼裡都還有朕這個君王沒有?!”
偏偏這時,有個觸黴頭的內侍跑進來,氣喘吁吁地稟報:
“陛,陛下......門......門外......有,有人......”
“不會說,就閉上你的狗嘴!”
高公公呵斥一聲,偷眼瞄了瞄天盛帝鐵青的臉。
如果不是他出來干預,盛怒的天盛帝沒準兒就吩咐,將那內侍棒殺了。
那內侍趕緊調整好氣息,拱手道:
“陛下,宮門外有人要求見陛下,她說——她知道當年換子案的內情!”
全場靜寂,落針可聞。
“還不趕緊請她進來?!”
天盛帝的語氣頓時和緩了好多。
有什麼人,會知道當年換子案的真相?
這到底是真的,還是那人故弄玄虛?
德妃擰著眉頭,眼睛瞪得老大,緊張地往殿門口瞅著。
如果賓客們的目光都是一條線的話,殿門口也能織成一張細密的網了。
不多時,那個內侍又進了殿門。
他的身後,跟著一位穿緇衣的比丘尼。
“一個尼姑?”
眾人面面相覷,不相信一個塵俗外的尼姑,會知道什麼宮廷秘聞。
只有尤芷心裡默默唸了聲佛號:
“阿彌陀佛。”
摒塵師太竟然來了。
只見那位比丘尼走上前,大大方方地行禮,每個動作都標準規範,一看就是受過禮儀教習的:
“貧尼參見陛下。”
天盛帝看見是個尼姑,顯得有些失望,冷淡地問:
“你說——你知道換子案的內情?你一個出家人,不會是戲弄朕的吧?”
“貧尼不敢。”
殿內靜得落針可聞,空氣威壓逼仄,讓人透不過氣。
摒塵師太知道換子案內情?!
尤芷的心也上下撲騰起來,那內情,會是什麼?
摒塵師太轉身,看看跪在地上的韋嬤嬤,一步步地向她逼近:
“韋氏,抬起頭來看看,我是誰?”
韋氏驚愕瞪著龔姑姑,像見鬼似的,身子下意識地往後仰,眼珠翻了幾圈,神情一硬:
“龔姑姑?!你......你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