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金生和雪梅到家已經晚上七點鐘。

快到家的土路上，碰見他們隊裡的隊長，寒暄幾句。說那坡裡的馬大牙沒了（去世），雪梅一聽馬大牙沒了，心裡咯噔一下，是不是她幹大呀！

資金生沒有去她家裡，把東西取下來，讓雪梅拿進屋，他直接回家了。

古有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今有天黑路滑，小心掉坑。

進屋裡，她爸和她媽正在吃飯，弟弟妹妹寫作業。

“大，聽資金生隊上的隊長說，他們村那坡裡的馬大牙沒了。是不是額幹大？”

“啥時候的事兒？乖女”她大問著

“就剛才在路上碰見的。”

李勝利半天沒緩過勁來，傻愣愣的。

哎，娃，是你幹大，明天咱們倆去一趟，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人不能忘本，娃。沒有你乾爹，早都把你搭到南牆上了，阿來還有你的今天。

雪梅內心不是滋味，那個餓死人的年成，救命恩人，就是額的貴人。必須送他老人家最後一程。

李勝利傻愣愣半天，才自言自語的說道：“馬大牙的棺材板還是額色年成上做成的，紅色油漆，還有棺材上的畫。”

每個人早晚都得走一遭，看開，看透了，也就那麼回事。自己給自己打氣著。

這一夜無眠，她和媽媽，在偏房裡，抓緊時間，做鋪汗（老人去世後棺材裡鋪的褥子）用白羊布做邊。中間是紅色的綢子或者純紅色布，一針一線的縫好。裡面塞的是白花花的棉花。

主要是出嫁的女娃，還有外孫女要做的，還有就是像認過乾爹，乾媽的這種。

還要縫製一個紅色枕頭。

以前的婆姨們點著煤油燈，下夜做。現在方便多了，電燈挺亮的，就是人熬夜。

她和她媽媽大概做了將近四個小時才做完。

於是，衣服都沒脫，昏昏沉沉的倒在炕上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十點左右，她媽才把她叫醒。洗漱完畢，吃了口饃饃，喝了口茶。準備動身出發。

李勝利每天早晨五點多就醒了。在以前，他還得把熬茶的鐵皮爐子點著，用嘴使勁的吹著火星子，慢慢爐子裡的劈成一截一截的木柴點燃了，放上熬茶的茶罐子，倒水進去，再放一撮苦茶葉，慢慢熬，慢慢來燉。在爐子邊上烤一兩個大紅棗，聞著都香。

喝起來微苦，再放入一塊冰糖。苦甜苦甜的。村裡的莊稼人基本上都熬罐罐茶喝。

雪梅心裡想，那麼苦，喝色著呢？她不知道，當然村裡的莊稼人都不知道，但是他們每天早晨都喝。

或許是慢慢的熬茶，就是在黃土地裡熬生活罷了。

雪梅和她大在土路上，一前一後。雪梅拿著縫製好的鋪汗，一大包。向著馬大牙老漢的莊子走去。山路特陡峭，騎腳踏車繞遠了，還不如走著去時間快點。

李勝利走在山間土路，這條路是他最熟悉不過了，曾經的歲月裡，他幾乎每隔一天走一趟，或者馬大牙老漢每隔一天來一趟，走著，走著似乎馬大牙老漢給他說話呢，老弟弟，這路上你還得往下走，來看看我，我就是在那一世裡，心裡踏實了。

老哥哥，這不，我領著咱的娃今日來送老哥哥一程，得感謝你啊。

其實逢年過節的時候，李勝利每隔兩年，總是拿點東西，去看望他。

這樣，今天他走在熟悉的曲裡拐彎的羊腸小道上，感覺踏實點。心裡的愧疚感少一點。

走了大概一個小時的路程終於到了。

這要是放在年輕的時候，他估計半小時就到了。現在感覺力不從心了，身體虛弱，老了。

雪梅也覺得有的有點累了，她心裡想，馬大牙乾爹生前活著的時候，給自己打羊奶，每隔兩年來一趟，她現在才知道老人那個時候是多麼好。想著想著，眼淚情不自禁的打溼了眼睛，心裡特傷心。

活著的時候，只去了為數不多得的幾次，那個時候總感覺路不好走，不願意去。

沒曾想，馬大牙乾爹不管嚴寒酷暑，風吹雨打，北風雪渣子的惡略天氣，一如既往的，一頓也沒落下。

想想這些，雪梅哭了，哭得很傷心，馬大牙乾爹的親房夥子裡的硬是把雪梅拽了起來，她確實傷心了，當她起來時，頭暈眼花，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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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爹，乾爹，你太苦了，可憐著，……”

又一次跪在地上，傷心的哭著，旁邊的人都跟著抹眼淚。

人是不到傷心處，催人眼淚淚汪汪。

哭暈了，是他們把她扶進屋裡的。

李勝利看見引魂幡高高掛起，在訃告牌最後面寫著娃的名字，前面是乾女兒。兩遍牆根到處是綠裡花紅的花圈。

嗩吶聲聲催人淚，使人心裡很是傷心，情到自然處，才是落淚下。

李勝利走在獻桌跟前，點香，奠茶水，酒，然後磕頭作揖。起身望著遺像，馬大牙還是那麼神氣。

前來燒紙送行馬大牙的莊裡人，三溝兩岔的親情，人挺多的。

馬大牙是明天早上五點準時進入墳墓裡。

恰巧這個時候，找來的陰陽先生去墳地裡打通陰宅的各個關卡。

李勝利走在後面，看看馬大牙最終的墳地。雪梅在廚房裡炕上和生前得婆姨在一起，有她老人家照顧雪梅。她就放心了。

一路前行，陰陽先生在總指揮的帶領下，往山上走去。

不一會兒，在一塊黃土地裡，遠遠看見墳墓地。

陰陽先生在墳地搭起了羅盤，雷尺，還有木魚，嘴裡不停的唸叨著，不孝子老大掌著孝子盆，燒的紙錢都在這裡。最後將草人紙馬扔進了挖成的墳坑裡。至於什麼說詞，他不懂。

陰陽先生是吃著陽間的飯，幹著陰間的活，常年四季都這樣。主家是不敢惹一點點陰陽先生的，伺候的好好的，生怕給主家使絆子。

在墓地裡，專門留兩人，中老年人，沙氣比較重點的。在這裡守候著，直到送喪的人們，抬著馬大牙的棺材到這塊地裡。

這個時候，看墳墓的人，必須等到棺材到墳地裡，他們兩人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起喪的時辰已到，總理事長，陰陽先生各忙各的。

雷尺一響，嘴裡不停的唸唸有詞，抬棺的壯實中年人，後續孝子賢孫在長子高舉孝子盆倒退著走，前面引魂幡的指引，紙人紙馬，各種各樣的花圈，在眾鄉親的幫忙下，一路送馬大牙最後一程。

風雨一路，人活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