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李昭和就開始遊蕩在這棟輝煌的宮殿。
一眼望去,綿延無盡的長廊悠悠轉轉卻始終不見盡頭。走廊上,是鋪著一層長長的紅色絲絨地毯,兩旁盡是一排接著一排,排列有序的瓷花瓶,光滑的,能看清她那雙酶匝匝的眼睛。
路上很少見來往的人,忙作的僕人也不過兩三個,埋著頭做自已的事,李昭和一路走過都好像沒有幾個人看她,整個房子也就空蕩蕩的,顯得有些陰森。
直到來到一間恢宏莫般的大廳,李昭和突然止住了腳步,眼前的景象令人歎為觀止。
一走進去,那華燈初上,萬物昇平,若有數十間豪華包房那般大,隱沒在皇家的夜色之中,這裡的鏡、畫、光、飾、掛、擺、陳、色、間,撲面而來的是金融融的屋頂,一圈一圈盤旋在此上,匠心獨具、金雕玉砌、渾然天成。
李昭和一時間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直到聽到那人的聲音,恍從中脫離。
“小美人,幹嘛呢?”若是平常,李昭和聽見這聲音,恨不得拔腿就跑,今日不知為何,呆呆地站在那裡,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怎麼樣,我這宮殿大嗎?”他張開雙臂,像是要把整間房子攬入懷中。
李昭和認真打量了一遍:“是挺大的。”
陸無間靠前,一指勾住她的下巴:“所以小美人就不要亂跑了,待會要是走丟了,為夫找不到你了怎麼辦?”
李昭和惱怒地開啟他的手,圓睜睜的眼睛像是一隻小老虎:“呸呸呸,別瞎叫!”
“哈哈哈,小美人還生氣了。”陸無間靠前一笑,一隻寬大的手就將她拖入了懷裡。
李昭和想要掙脫,卻被他一隻手按著,怎麼也掙不脫。陸無間的指尖在她的髮絲間遊走,緩緩挽起了她的幾縷髮絲,在鼻尖輕輕嗅過。
昭和簡直渾身爬上雞皮疙瘩。
她身子一觸,渾身酥麻眩暈,見他毫無鬆手之意,昭和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死死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陸無間吃痛,一手鬆開了她,挽起袖子的手臂被咬出一道血痕,猩紅的血跡刺眼奪目。
他的眉眼間霎時閃過怒意,烏黑的雙目變得渾濁不堪,像是一把利刃落在了李昭和身上。
很明顯,李昭和的行為激怒了他。她眼中晃過,趁機一把抽出了陸無間身側的佩劍,架在了自已脖子上。
她上揚的眼角直視著他,那眼中的怒意也毫無阻礙的傳達而出:“我呸!你這猥瑣的受精卵,我今天就死給你看!”
“你覺得我會害怕你會死在這?”陸無間的眼中鈍的被那渾濁掩埋,像是長出了嗜血的尖牙,眼角是那如血的紅色,如死寂般蕭瑟。
好笑,真好笑,第一次有人敢威脅他。
他抬起那隻被咬過的手臂,抵在唇上,竟輕輕舔舐過流血的傷口。
沾染上血跡的嘴角,一雙犀利的眼睛,像是在看著一隻近在咫尺的獵物,垂涎欲滴。
陸無間不緊不慢地走到她身邊,按著她手裡的劍就往脖子推。李昭和身子微微顫抖,脖頸間已經溢位了一道血痕:垃圾電視劇,誤人子弟。
不出一秒,她的喉嚨就會在瞬間被劃斷。
“你需要明白,我可以隨時殺了你。”
李昭和此時便是一隻待宰的獵物,暴露在他撕碎自已的利齒下。而陸無間,像是在玩弄死前的獵物,不緊不慢,從容不迫,猩紅的嘴角帶著笑意。
電光火石一瞬間,在她喉管即將被劃破時,李昭和用盡全部力氣,推開了那隻近在咫尺的劍。
她頓時一鬆氣:還好我反應快。
劍落地,一陣邪魅妖嬈的笑聲迴盪:“哈哈哈哈哈……”
陸無間還沒有意識到李昭和正在出神,完全無視了他:“你果然很有血性,小貓咪。”他眼中的渾濁消散,那一抹蕭瑟的猩紅褪去,一指彎彎,勾起她的下巴。
那般泰然處之,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一番鬧劇,是他打發時間的遊戲。
“不過……”他頓了頓,“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不要你的命了。”
語氣清淡的,如同毫無波瀾的水。
李昭和瞳孔放大,聚焦在那血淋淋的嘴角。目光晃動之間,血紅的劍光流出,從她的上方迅馳而至。
一李昭和下意識地閉上眼,直到她再次睜開,哐當聲響,是那兵器交擊的聲音。
一把白光粼粼的劍,不知從哪一旁,將陸無間的劍擊落。
“陸閣主,手下留情。”
沉穩低吟的女音從那人嘴中吐露,李昭和抬頭望去,那是一個女人,眉間成熟,目光穩重。一頭長髮挽在頭頂,看不清顏色,露出兩隻雪白的耳朵,一縷彎彎的頭髮勾住她尖銳的下顎線。
陸無間昂起頭,露出不悅的表情,嘴縫間溜出微不可察的不滿聲:“我做事,什麼時候需要你來指指點點?”語氣極為尖酸刻薄,又彷彿是天上的雲,風輕雲淡。
李昭和此刻夾在兩人之間,不敢置信地睜開半隻眼:當真是佛光普照,看來這些年的觀音菩薩沒白掰,回去再燒兩根香。
女子掛著從容的微笑,兩隻眼睛深邃幽暗:“其他女人陸閣主怎麼玩,殺了,煮了,吃了,我都無權干涉,不過她……”她的目光斜視,“別忘了你怎麼答應我的。”
“不愧是公主殿下,威脅人的水平還是那樣一成不變。”他撇了撇嘴角,行若無事般將兩隻手合在一起,輕輕鼓起了掌。
李昭和豎起耳朵,公主?她腦子裡心念電轉,這個女人難不成就是天祁公主?
“閣主過獎了。”女子面不改色,“最近邊城巡查的緊,我想陸閣主也肯定遇見了些麻煩。”
陸無間松融的兩隻眉漸漸凝皺在了一起,神色多了份寒意,語氣卻是那般不堪動搖:“蘭天祁,別忘了你現在在誰的地盤。”
此刻李昭和便明白,眼前這名女人,便是他們正在找的——幽京逃犯,天祁公主。
還就這麼巧,讓她給撞見了?佛祖該不會是把她下輩子的運氣提前預支了吧?
也許是深知自已現在的處境,為人籬下,不得不從,天祁閉了眸子,不再多言。李昭和頓悟,看來陸無間應當便是協助天祁公主出逃的人。
見兩人正在對峙,李昭和輕輕地挪了挪步子。
現在不正是逃跑的最佳時機嗎?
她小心翼翼地朝後退去,轉身欲跑,卻突然被身後的一股力重重擊中,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小貓咪,你很幸運,暫時不用你死……”
昏天昏地的世界裡,李昭和極力掙扎,伸出手想要觸控,頭卻像炸裂般疼,豆大的汗從她額頭沁下,她頭腦昏熱,胸口起伏不平,一口氣差點沒接上,猛地驚醒。
“姐姐你終於醒了……”身邊有個小姑娘,手裡拿著一張毛巾,正在為她擦汗,“剛才你一直在流汗,嚇死我了。”
花花兒細細的眉毛擰成一條,語氣激動的像是七上八下亂跳的兔子。
李昭和驚魂未定地擦了擦汗,看著眼前熟悉的房間深深喘了口氣,見到花花兒在身邊便也安心了。
“姐姐你怎麼不說話啊姐姐?”見李昭和神志不清,花花兒有點擔心,說話都結結巴巴的,“姐姐你怎麼了?別嚇我啊。”
見此,李昭和舒緩了些,拉著花花兒的手:“我沒事,你不用擔心。”花花兒嘆了口氣,一隻手掌貼在了她的額頭上,“姐姐,我才找到時間溜出來找你玩,你怎麼就這樣了……剛才進來嚇死我了。”
李昭和的唇乾乾的,唇色白的像一片紙,艱難地張開嘴:“你怎麼在這?”
花花兒聲音乾澀,眼角花花的,上唇咬著下唇,“我,我想奶奶了……”
李昭和心中閃過一晃悸動,像是想起了什麼,輕輕拍扶著花花兒的手。
花花兒的聲音漸漸變得哽咽,接著開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姐姐,其實我是被賣來的,媽媽為了送弟弟去唸書,瞞著……瞞著奶奶就把我賣給了他……我好想奶奶。”
花花兒情緒失控,從鼻尖冒出個鼻涕泡,吐字迷迷糊糊,斷斷續續的。李昭和趕緊抱了抱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奶奶最……喜歡,給我做小年糕了……我好想,她,奶奶,生病了……他們不願意……治,我走了,奶奶怎麼辦……?”
“我還要,賺錢給……給奶奶買藥。”
花花兒撲在李昭和身上,開始嚎啕大哭,李昭和還沒反應過來,花花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往自她身上蹭。
面對花花兒吞吞吐吐,斷斷續續的傾訴,李昭和才知道,花花兒原來叫李花花,弟弟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自已卻和奶奶相依為命,每天過著吃著上一頓沒下一頓的飯。
為了給奶奶治病,她每天都會上山採茶葉拿到集市裡賣。
前幾天,花花兒一如既往的在街上擺攤賣茶葉,卻突然衝出來一堆五大三粗的人,不僅打翻了自已的攤,拖著、拽著就要將自已拉走。
從那群人口中得知,原來父母為了那一筆錢,把自已賣給了一個有錢有勢的人,花花兒極力反抗,不老實,便會被打。路上有個嫁了人的姑娘寧死不從,被活活打死了……
李昭和感到一陣難過,摸了摸她的頭,只能從心裡發出無力的安慰。
門外有腳步噠噠聲傳進耳朵。花花兒一股子驚起,警惕地四處張望,聲音顫抖地看著李昭和,一邊往身後退著:“姐姐……他們來了,他們來抓我了……”
還沒等李昭和問清楚,朝著她的方向伸出了半隻手,花花兒便已經鑽出門外,跑的沒影了。
李昭和百思不得其解,花花兒口中所說的“來抓她了”是什麼意思?
她捏了捏床單,只是環視了一圈,想必看來這個地方沒那麼簡單。
她走下床,窗外縫隙裡投進的光對她都宛若是尖細的針,戳在眼皮子上。她踉蹌了一步,一隻腳有點跛,推開了門,準備追上花花兒。
可花花兒早已不見了蹤影,連足跡都未留下。李昭和循著剛才腳步離開的聲音,摸索著左邊的走廊走了過去。
走廊裡空蕩蕩的,噠噠腳步聲格外清脆,像是這座古老的堡壘中始終的倒計時,傳入耳中,幽森萬分。
向前沒走幾步,前方走廊的拐角處傳來細細低語聲,李昭和放輕步子,漸漸靠近,在拐角處止住了步子。
她探頭望去,那是一老一少的兩個宮女正在談論,似乎並沒有發現自已,兩人依舊聊的其樂融融,甚是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