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姑娘家，稀裡糊塗地成了他們的副司令。現在松田走了，難不成我要成正司令？可我連識字都不會！
“哎……”我在心裡哀嘆著自己的命運，卻不敢叫出聲來。
“雲子君，雲子君。”大鬍子軍官敲著我辦公室的門急切地走了進來，那架勢顯然對我沒有一點尊敬。
“什麼事啊？”我溫和地問道。畢竟他在這裡可算是“德高望重”的元老。
他端端正正地挺立在我的面前，說道：“上級派給了我們一個新的司令員，還請雲子君前去迎接。”
“啊！真的嗎？”
“也是日本人？”
也許我這麼問是為了說明我是中國人。
“他是大日本帝國久經沙場的老將，現在年事已高，前來督察我們的工作。”大鬍子軍官充滿了敬畏的語氣，好像對他很熟悉一樣。
“現在去嗎？”我問道。
“是的，已經快到門口。”
“怎麼不早告訴我？”這次我終於拿出了領導的威嚴。
大鬍子軍官卻嚴肅地說道：“老將軍是帝國的英雄，他的事情一切保密，要是暴露了行蹤，他的安全誰來保障。”
我聽著他的責備趕忙跑了出去。整齊的日本軍服在陽光下閃出碧綠的光澤。
一輛卡車揚著塵土慢慢的近了，帶著響亮的剎車聲停在我們面前。
車上走下來一個老頭，和我一樣套著碧綠的軍裝，一把長刀懸在腰間微微晃動著，簡直比大鬍子軍官還要威武。
他顯然是上了年紀，模樣比松田的父親還要老許多。大鬍子軍官早已站得端端正正，時刻準備行給他一個標準的軍禮。
他摸了摸腰刀迅速地站定，明亮的皮鞋擲地有聲。
“哈伊！”
大鬍子軍官向前一步，右手用足了力氣做了一個軍禮。
他仍舊一臉的肅穆，只是寬大的鼻翼微微顫動了一下，說道：“我聽說現在的副司令是個女的？”
“是的，是我。”趁著大鬍子軍官還未說話我趕緊迎了上去。
“哈哈哈哈。”他那充滿褶皺的臉上終於鬆動了許多，發出了低沉而雄渾的笑聲。
“就是你……”他眯起眼睛瞅著我的臉龐，目光從我的肩頭到腳面來回移動著。
“您好，請進！”我微微揚起頭，響亮地說道。
“哈哈哈哈。”他帶著雄渾而低沉的笑聲緩緩跨進了門，開始氣勢昂揚地掃視起自己的地盤。
他輕輕地抬起了腳，辦公室那兩扇緊緊關著的門在他輕輕一踹下頓時乖乖地發出了吱吱的叫聲，為他敞了開來。
寬大的椅子默默地靠著書櫃，彷彿在等待著主人的駕臨。
油漆光鮮的書桌，整整齊齊的書本，那裡曾是松田的領地，現在說換就換。小小的物件們只要為了現任主人的歡心被隨意挪動一個位置，就像人的心被硬生生挪動了一樣，總是免不了疼痛。
“我叫坂原！”他靠著又綿又厚的椅背懶洋洋地說道：“以後的事就要勞煩你們年輕人費心了。”
“是，是。屬下一定……”大鬍子軍官斬釘截鐵地回應著，卻及時收住了自己的話。
場面一時間冷清了下來，幾個人都把目光轉向了我。
“你呢？”
“雲子小姐。”素未謀面的他對我的稱呼竟然如此的親切。
“我，我也會的。”我斷斷續續地答應著，突然才記起自己的身份。
“哈哈……”
“那就好。”他的笑聲像是深溝裡的水，越聽越有著深厚的意味。
“坂原君辛苦了，屬下特地為你準備了宴席，接風洗塵。”大鬍子軍官微微躬著腰說道。
“好好好。”坂原按著桌子神態悠然地站了起來，目光在我的臉上來回的移動。
“請。”我輕輕地說道，張開細長的胳膊做出邀請的樣子。
“請。”他走到我的身旁，始終和我保持著一致的行走速度。
他的腳步忽快忽慢，我只好小心翼翼地走著，用餘光掃視著他的腳步。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我也趕緊剎住了雙腳，和他並立在一排。
“哈哈，別怕，我們是同事嘛。”他雄渾地一笑，右手微微地抬了起來，胳膊開始慢慢地上移，彷彿要向我的腰身襲來！
“你要幹什麼？”我驚慌地問了一句，趕緊慢跑了幾步。
“哈哈，年輕人，遲早會長大的。”他的這句話就像一隻沉重的石塊，壓在我的腳上讓我陡然間停止了步伐。
我愣愣地站著，思考著“長大”這個詞的含義。
大鬍子軍官已隨著他進了大堂，劉二狗早已帶著人恭候在門口。
“請進，請進……”所有人像在接力一樣口裡說著同一種感情的話。像是遇到了巨大的喜事一樣。
這寬敞的屋子裡每辦一場宴會都預示著將會有或者已經有不少的生命失去了存在的機會。
是啊，軍人，靠流自己的血來證明忠誠，靠流別人的血來證明功績。
“來來來，坂原太君遠道而來，小的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劉二狗像是對待多年不見的親戚一樣變得文縐縐地充滿熱情。
大鬍子軍官笑道：“劉二狗，以後打仗你可要跟緊我，要不然可就沒有上次那麼好的運氣了。”
“是，是。謝謝太君關懷。”劉二狗一邊答應著一邊為坂原沏好一杯茶。
坂原端起了茶杯，輕輕吹著水面上的茶葉，突然把目光轉向了我。
“哎，我說，這位姑娘，叫什麼來著？”
“竹香雲子。”大鬍子軍官替我答道。
“哦……”坂原長長地扯了一下嗓子，說道：“是哪的人啊？什麼時候幹上的？”
“他，他……”
大鬍子軍官和劉二狗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是松田太君的女朋友！未婚妻！”劉二狗滿臉堆笑著，一邊觀察著坂原的表情一邊說道。
“哦，未婚妻。”
“哈哈，年輕人，該長大啦。”
他泯下了那杯茶，嚼著殘餘的茶葉說道。
“年輕人……”
“長大……”
這兩個詞語的意思突然變得模糊起來，彷彿隱藏著一系列豐富的內容。
然而我不敢去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