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巨大的金額,宋皖瞬間噤聲了,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問他的打算,“那……你準備幫你父親還嗎?還是……”
其實,作為有限責任公司,溫劭之不是公司法人,這筆債務他沒有義務還。
“我會還。”少年斬釘截鐵,“既然享受了我爸帶給我的榮華富貴,他欠下的債我有責任償還。”
意料之中的回答。
宋皖猶豫著說,“其實,如果你不還的話他們也……”
“要還的,暖暖,他們的錢也是辛苦錢。”
可是這麼大一筆錢,他也只是一個剛剛成年的高中生,他上哪去還這麼一大筆錢?
宋皖知道,溫劭之決定了便不會改變主意了。
“好,我們幫你一起,一定會還清的。”
既然勸不動,便在他身邊和他一起努力吧。
溫劭之聽了她的話,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往日風光無限的溫家一朝變故,雪中送炭的沒多見,落井下石的有不少。
這幾天,他已經見識過不少人情冷暖。
昔日聚在父親身邊的那些殷勤的叔叔伯伯,在聽到他要借錢時不是說資金緊張,就是乾脆閉門不見,當然也有些好心人,不打借條給他轉了十萬、二十萬。
溫劭之也不怨他們,借了錢的他好好記錄下來等以後有能力再還,沒借錢的,他也不記仇,道理他都知道,借錢是他們的情義,不借亦是人之常情。
反而是那些落井下石的,他一個一個記在本子上。
苦難難奪凌雲志,不死終有出頭日。
這兩天,那些債主已經將他家的家門都拍爛了,他知道,那些人是怕他不還錢而步步緊逼,他還得感謝他們尚有一些良知,沒有在他父親的葬禮上鬧事。
他也不知怎麼的就走到了一中,門衛看他眼熟就放了他進來。
站在樓頂,他看著鳳城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他想,如果他從這裡跳下去,會怎麼樣?
他明白,其實,這個世界,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如果他死了,地球依然在按部就班的轉,日出日落,潮漲潮夕。
可他不捨得,他還留戀這世間,他有放不下的人,他還沒牽過她的手,還沒跟她說一句我愛你。
他怎麼捨得離開?
然而,當宋皖真正站在他面前說會幫他時,他卻膽怯了。
像他現在這種情況,公司破產,母親病重,還欠了一屁股債,一般人都避之不及,她還要湊上來,這個時候,她不是離他越遠越好嗎?
他的傻姑娘啊!
怎麼可以這麼傻?
她看著就是個備受寵愛的小公主,怎麼能這麼隨便就跟著男人一起揹負這麼沉重的債務呢?即使他肯,她的父母也會捨不得的。
更何況,他也捨不得。
他捨不得她跟著受苦,而且,賺錢也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容易,即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她和一起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
他想給她一個無風無浪、歲月靜好的生活,可惜現在的他做不到了。
現在,連他自已的生活都無法保證,他拿什麼去給她承諾?又拿什麼給她幸福?
他現在已經沒資格了。
從天堂到地獄,說得就是他吧?
他不應該這麼自私地將她捲入自已的泥淖之中。
他的小姑娘就應該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才對。
他緊緊地抱住她,貪戀著她的溫暖。
以後再也沒有機會抱她了。
那麼,在此之前。
請允許他放縱一次吧。
他是笑著抱著她的,那雙漆黑的眼裡卻像是在下瀑布。
悲傷傾洩而出。
從一中出來,兩人直接回家,到9棟門前,宋皖正準備跟溫劭之說再見。
轉身看見溫劭之盯著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覺得有些奇怪,又走回去,“怎麼了?”
溫劭之垂下眼,聲音低落,“暖暖,我們再走一走吧?”以後還不知有沒有機會了。
暖暖,暖暖。
他好想一直這麼喊她。
從青蔥到白頭。
宋皖有些不明所以,看看天色還早,便點頭同意了。
小區很大,綠化也好,人也不多,零零散散的幾個老人家在散步。
兩人並排走著,都沒說話,氣氛有些沉悶。
宋皖看了他好幾眼,有些不安地拉住他,“溫劭之,你怎麼啦?是不是有什麼話跟我說?”
溫劭之停下腳步,深吸了口氣,給自已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狠心說道,“宋皖,我們就到這兒吧。”
宋皖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下。
什麼叫就到這兒?
“你什麼意思?”
溫劭之直直地看著她,面色很淡,不帶一絲情緒,跟平常和別的女生說話的態度沒什麼區別。而這種神色,她只在剛轉學來那幾周見過。
“我想了想,我們到底不合適,還是算了吧。”
溫劭之艱難地開口,但他必須找一個理由說服宋皖,更是在說服自已。
突如其來直白的拒絕讓宋皖打了個冷顫,在這盛夏的傍晚,她像是被凍住似的,全身冰冷。
溫劭之看著女孩的眼睛驟然失去了光,心狠狠顫抖了下,他好想抱住她跟她說對不起,向她坦白這些都是他違心的話,跟她說事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然而,他終是咬了咬牙,用調笑的語氣說道,“其實談戀愛挺沒意思的,很浪費時間,不是嗎?”
宋皖眼裡氤氳著一層水霧,她身體僵硬地看著他,“所以,你的意思不喜歡我是嗎?”
溫劭之眼睛看向別處,輕聲道,“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
他不敢說不喜歡她。
相反,他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恨不得把自已的命給她。
可是有什麼意義呢?
現在的他,什麼都做不了。
溫劭之眼睜睜地看女孩眼裡的水霧越聚越多,慢慢地匯聚成淚水,似珍珠般一顆一顆往下掉。
淚水砸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見,溫劭之卻覺得這些眼淚砸進了他的心裡,像是被巨石在擊打一般,一下又一下,痛得他喘不過氣來。
溫劭之放在身側的手攥緊拳頭,他多想伸手抱住她,安慰她給她擦眼淚,又怕自已一旦起了這個頭,就捨不得放開,他只能狠心地看著女孩哭成淚人。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