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娜娜她打扮得很漂亮,為了配合拍照的氛圍,房間裡放著音樂,點了香薰,一切佈置得都很浪漫。說實話,我一直知道娜娜是個漂亮女孩,可是透過鏡頭,才第一次意識到她居然可以那麼美……”
“那天我拍照的時候,情緒一直不太對,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情緒異常亢奮。在拍了幾張照以後,我和她坐在一起讓她看效果,討論了一下接下去要拍的畫面角度……誰知道,接下來我就像是中了邪一樣,沒能控制住自已,最後整個人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我和她已經在床上了……”
和美人共赴巫山一度雲雨對於大多數男人而言,都是一件值得反覆回味甚至拿來炫耀的事。
可從楊峰的表情來看,這段回憶卻無異於一段慘烈的酷刑。
陸聿也不好意思去探究其中的細節讓這個已經懊惱不已的男人更加難堪,體貼地將這段闡述迅速跳過:“後面倪悅知道了這件事?”
“是的……事情過去了沒兩天,悅悅的郵箱裡忽然收到了很多張我和娜娜上床的照片,她當時就崩潰了,哭鬧著來質問我是怎麼回事。”
“等一等!”
季尋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趕緊打斷對方:“照片是誰發過去的?姚娜娜?你們發生的事情是她一手安排的?為了向倪悅示威,甚至還提前裝了攝像頭?”
“我有過這樣的懷疑,所以也曾經去質問過她為什麼要這麼幹。可是娜娜矢口否認自已做過這樣的事,她說她的確是想和我在一起,上床也是心甘情願的,可是……她沒有安排偷拍,也沒有給悅悅發過照片。”
“她的解釋你相信嗎?”
“我不能不信……”
楊峰苦笑著:“因為過了沒多久,娜娜就發現自已懷孕了。你們應該知道,對她這樣的女孩來說,在事業的發展期懷孕停工的話,是多麼嚴重的事。如果是早有預謀,她不可能不做安全措施。”
“那可不一定吧……”
季尋皺了皺眉:“如果姚娜娜真的想要從倪悅手裡把你搶走的話,懷孕逼宮也不是不可能事。
“……”
這種宮鬥劇分析起來實在過於狗血。
陸聿悄然擺了擺手,示意他有意見暫時保留,讓楊峰繼續說下去。
“因為娜娜懷了身孕,我不得不多花些時間去照顧她。所以那段時間,娜娜和悅悅的情緒都很不好,似乎揹著我私下還見過面,並且發生了很激烈的爭執。”
“因為那場爭執,娜娜的孩子沒能保住,很快流掉了,而悅悅則會經常收到一些辱罵郵件,隔三差五的就會被刺激得情緒失控,大發雷霆……”
楊峰的這段陳述顯然已經把很多資訊進行了精簡,不過有關於那些辱罵的內容,季尋和陸聿卻不難想象。
在倪悅的那個紅色日記本里,存檔了很多關於這些郵件的資訊。
其中諸如“像你這樣醜逼,裝什麼白蓮花”“要不是你長得又肥又難看,怎麼會留不住自家男人”“你這種醜逼還有臉談什麼戀愛,我是你就趕緊自殺算了”之類的詆譭和羞辱佔據著大量篇幅。
每一個字都帶著恨不得能把情敵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敵意。
“你沒有調解過這其中的矛盾嗎?”
“我有試過……”
眼前的男人唯唯諾諾的,不難想象事情發生時,他夾在兩個女孩之間左右為難的樣子。
“可是娜娜因為孩子的事滿心都是恨,悅悅那邊的話……又因為那些信件對她的刺激,讓她對自已越來越不滿意。雖然我和她說過很多次,她在我心裡就是最漂亮的女孩,可是每當這種時候,她就會憤然質問我,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為什麼會經不起誘惑,去和姚娜娜上床……”
其實在大多數男人眼裡,姚娜娜和倪悅,一個嫵媚燦爛,一個秀美清雅,猶如玫瑰與蘭芝,各有各的美態。
然而楊峰的態度和所作所為卻無疑是讓兩個女孩心態失衡的砝碼,遭遇背叛重擊的倪悅就此跌落自卑的深淵。
“所以,你那個關於姚娜娜男朋友的身份,也就是從這件事以後開始坐實的?”
“是啊……”
楊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神色裡都是惆悵和自責:“我能怎麼樣呢?一個因為我懷孕又失去孩子的姑娘,我怎麼說也有照顧她的義務。有時候我甚至在想,不然就這樣吧,就算不能和最喜歡的姑娘在一起,把另外一個喜歡自已的姑娘照顧好,也算是為自已做過的錯事盡力做出一些補償。可是很快的,悅悅那邊也跟著出了問題,像是因為被那些郵件刺激了一樣,她開始拼命的整容,拼命的吃各種減肥藥,不僅身體整個變了形,就連精神也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既然察覺到她出了問題,你和嚴阿姨為什麼不帶她去醫生那裡看看?”
“最開始,是有看過的……可是一旦醫生開始追問病因,悅悅就會瘋狂得不能自已。嚴阿姨心疼女兒,不想她這麼難看的樣子被曝光,更不想她被人給強制捆綁起來做治療。更何況到了後來,悅悅變成了那樣,再帶她出門也已經是件很困難的事了。我也就只能自已應付著,按照醫生的建議給她買一些治療的藥品和儀器。遇到經濟太緊張的時候,也會找娜娜借一點應急。”
“回到姚娜娜的那樁案子吧。”
陸聿被這糾葛著的狗血劇情鬧得實在是有些頭疼,輕輕咳了兩聲:“你是不是在案發後,就已經在懷疑這件事和倪悅有關?所以才一直試圖息事寧人,甚至寧願把罪責都攬到自已身上,從而幫她做遮掩?”
“我不知道……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楊峰痛苦地抱著頭,聲音裡都是哭腔:“我知道悅悅恨娜娜,一旦情緒失控了就會說要殺死對方這樣的瘋話,還會經常把娜娜網上的寫真照片列印下來,在她臉上寫一些詛咒性的話洩憤。在娜娜出事的那一天,嚴阿姨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悅悅趁她不注意的時候離開家了很長一段時間,到了晚上才被找回來,然後就坐在床上一個勁的傻笑。第二天我開手機的時候,娜娜遇害的訊息就在同學的微信群裡炸鍋了……”
“事後你有問過倪悅去哪兒了嗎?”
“問過……可是她顛三倒四的根本說不清楚,而且就在我去她家問這件事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娜娜留給我,卻被我弄丟了的那把樂馨苑的鑰匙,就在悅悅的床頭櫃裡放著。我心裡太亂了,不敢去想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也不敢去追究娜娜的事是否和悅悅有關,所以我就想,趕緊湊一筆錢把她送出國去,治病也好,療養也罷,換個環境對她來說可能會好很多。然後,我就辭職去醫院裡陪著娜娜,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都會一輩子好好照顧她的……”
楊峰說到這裡,終於還是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一直以來藏在心裡無法對人言說的焦慮,愧疚,惶恐,掙扎……彙整合巨大的酸楚,撞開了他眼睛裡的堤壩。
一顆顆的眼淚砸在他手中緊握的照片上,將口紅化開,變成了一道道血一般的印子。
很快地,照片上的女孩原本明媚嬌俏的一張臉,就和案件背後的真相一樣,被曖昧不清的血色和眼淚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