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兩點半,嚴金玲結束了午睡.
正準備出門去菜場,忽然聽到了敲門聲。
自從倪悅出狀況以來,她基本已經停止了全部的社交活動,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守著自家女兒。
無論是廣場舞隊伍中的舞伴還是搓麻將的麻友,都冷落已久。
除了楊峰之外,會上門造訪的,也就只有收水電煤氣費的工作人員。
可眼下12月尚未結束,按道理說,這個時間段裡不該有人上門打擾……
嚴金鈴在一肚子的疑惑裡,十分警惕的把門輕輕拉開了一條縫。
“嚴阿姨是吧?”
站在門口是個樣貌俊美的男青年,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的。
還沒等她發問就先一步笑著做了個自我介紹:“我是康寧醫院的陸醫生,受許院長的囑託特別上門來看看您和悅悅。”
“啥?你是……老許的同事?怎麼忽然就來了她也沒和我提前說一聲?”
嚴金鈴顯然吃了一驚,接過對方遞來的名片和證件翻來覆去的看了很久,疑慮很快轉為了不滿:“我不是讓她別麻煩了嗎,怎麼還巴巴叫人過來了?”
“是這樣的,我們醫院最近請了幾個美國的專家過來授課,這其間也接觸到了一些國外的新療法和新藥品,對精神方面出了問題的患者很有幫助。因為這次交流我全程有參與,對情況比較瞭解,所以許院長就專門派我過來走一趟,說您也是她多年的老朋友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到您。您放心,今天我們與您見面的事,是會替您保密的。”
“這樣啊……”
嚴金鈴面色稍霽,拉開房門把人讓了進來。
眼見著陸聿身後還跟著一個帶著帽子和眼鏡,手裡拎藥箱,看上去有些畏畏縮縮的小夥子,只當是助手。
晃了一眼之後也沒在意,只是嘀嘀咕咕地交代著:“那就謝謝你專門跑一趟了。你把藥放這兒吧,給我說說怎麼用,我去給你拿錢。”
“嚴阿姨!”
陸聿好不容易進了門,哪會這麼容易就被她打發了,趕緊把人一攔:“你看我都來了,是不是看看悅悅的情況在對症下藥比較好?一是這些藥副作用挺大的,不好隨便用,二是進口藥也都不便宜,我們找幾類效果最適用的,也能幫您省不少錢不是?”
這一通說辭顯然讓嚴金鈴有些心動,站在客廳中央眼睛瞟了瞟左手邊一扇緊閉著的房門沒說話。
陸聿估計那就是倪悅的房間了,當即朝季尋使了個眼色。
季尋心領神會的趕緊將手裡的箱子開啟,將裡面的藥品一件件的擺上了桌子,壓著聲音招呼著:“嚴阿姨,要不這樣,你先過來看看這些藥,我大概給你介紹一下主要功效和價格,小陸警……小陸醫生趁這個時間去看看悅悅的病情,咱們兩不耽擱,速戰速決!”
話音剛落,地板忽然重重的震了一下,像是有什麼重物從高處跌落。
緊接著,伴隨著丁零當啷各種零碎物件墜地的一陣響,有女孩連哭帶叫的聲音含糊不清響了起來:“小峰……小峰是你來了嗎?媽……你放我出去,我要見小峰,我要見小峰!!!”
嚴金鈴面色大變,拽著陸聿的袖子就往外拖,嘴裡急急的催促著:“你們走!東西我不要了!你們趕緊走!!!”
陸聿被她拽了兩步,也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勁,神色也跟著嚴肅了起來:“嚴阿姨,悅悅就算有什麼問題,你也不能這麼關著她!這樣只會加重她的病情,讓以後的治療更加困難!”
像是印證他的話語一般,屋子裡的人似乎是聽到了客廳裡有所動靜,更加激烈的嘶叫起來:“我沒病,那個臭婊子才有病!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隨著淒厲的尖叫,震顫聲再次響起。彷彿房間裡關著的不是一個姑娘,而是一頭力大無窮,急於掙脫牢籠兇猛的怪獸。
事到如今,嚴金鈴情急也顧不上再遮掩什麼了,掰開陸聿的手匆匆把鑰匙掏了出來,抖了半天才插進鎖孔裡,繼而費力地把門推開,快步衝了進去。
“悅悅……”
年邁的婦人驚惶無措的呼喊著自已女兒的名字,像是被抽去了脊樑骨一樣整個人軟了下去,半跪在地上,似乎想要扶起眼前的女孩。
可是瘦弱的身體讓她無法完成這樣的動作,費力的折騰了一陣之後,最終也只能把頭扭了過來,求助式的看著門外的兩個青年。
陸聿和季尋緊跟著踏進了屋子,在藉著客廳的燈光看清眼前的一幕後,徹底呆住了。
那是一間15平米左右大小的屋子,窗簾緊閉著,因此顯得格外陰暗。
靠牆的地方是一張一米五大小的雙人床。
床的四個角柱上纏著質地粗厚的繩釦,結環的地方已經磨損斷裂,像是被鎖住的物件似乎已經在激烈的掙扎下掙脫了束縛。
一個不斷蠕動著的球狀物體滾落到了床下,正一邊高聲嘶叫,一邊費力地向前爬動。
陸聿記得許院長說過,倪悅從小就能歌善舞,因此自視甚高。
汪敏也曾經提及,她從照片上所見到的楊峰的女朋友,是個時尚又氣質的姑娘。
所以在他的腦補裡,這個能和姚娜娜成為情敵的女孩,必然身材窈窕,且長了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好臉孔。
可眼前的這個球狀物,看上去是如此詭異可怖。
只用眼睛判斷,她的體重大概已經超過了300斤。
渾身的肉猶如小山一樣層層疊疊的堆積著,看上去像是一個被充到了極限的人體氣球,隨時都有炸裂的可能。
像是藉助著客廳的燈光,女孩終於發現了視野範圍內除自已母親之外的第三者,嘶叫聲慢慢停了下來,那張腫得發紫,五官都已經完全變形的臉扭曲著,用力擠了一個笑。
“小峰,你來了啊……你過來坐好不好?”
她很是費力的挽了輓額前的頭髮,笨拙的動作裡甚至還能窺視到一點昔日的嫵媚:“醫生說,我恢復的很好,開眼角的地方已經看不出來的。等眼睛恢復了,我就再去打兩針瘦臉針,然後就可以出門和你見朋友了……對了,你說我今天漂亮嗎?”
陸聿自認是個和時代接軌的網際網路活躍份子,手機裡也裝載著數十個當下最流行的社交APP。
因此,對於活躍在社交平臺上,打多了肉毒桿菌,導致整個面部發僵的假臉姐妹團也算是早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接受能力。
可是眼前的女孩,眼睛幾乎佔了整張臉的三分之一,鼻子高聳入雲,肉餅似的臉龐上,下巴尖利而突兀地戳在那,像是一柄比例失調的錐子。
無比誇張地五官分佈在整充滿了濃重的矽膠質感的臉上,猶如戴了一張可怖的面具。
一時之間,他實在不敢和眼前的這張可怖的臉孔對視,僵著身子點了點頭後,眼神迅速撇開。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床正對著的牆面,掛了一張巨大海報寫真上。
畫面上的女孩,面容姣好,體態纖纖,穿著一身塑身的芭蕾裝,宛若小公主一樣,正對著來人矜持而優雅地微笑著。
從海報右下角瀟灑的簽名裡,他很快意識到,畫面中清純而優雅的美少女,正是還沒變形成眼前這隻怪物前的倪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