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國最北端的烏龍省西部平原上,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十八條魚屯。大概是村子剛成立的時候,從關里老家闖關東一路顛沛流離闖到這個土地肥沃的大平原的人物當中,于姓人比較多,恰恰有十八戶人家姓於,所以這個村子就命名十八條魚屯了。楊家、庚家、李家、於家的人是最多的,其他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散姓,大家在這個小村莊一代又一代一輩又一輩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沒出過什麼大人物,也沒發生過什麼大事。村裡的房子是一排一排的,規劃的很是完整,家家有前園有後園,還必須有一個漚農家肥的大糞坑,雞、鴨、鵝、豬、狗、牛、馬、羊的糞便還有生活垃圾都扔在裡面,當然少不了最主要的主力軍--大糞。這些作為農家肥的原材料實現了垃圾的完美迴圈,人們都說現在很先進,其實在過去是沒有什麼垃圾之說的,老祖宗的智慧真是讓人崇敬。
農曆十月二十三,一個家家戶戶熱火朝天忙著烀老窩瓜的日子。傍晚時分村西頭第二趟街從西往東數的第六家--庚龍家,還是土坯壘的三間小土房(那時候在北方很多蓋房子的材料還是以土坯為主,用黃泥和鍘碎的麥稈加水放在木頭模具定型曬乾就成了土坯,雖然沒有磚堅固,但是住幾十年還是不成問題的)一頭汗水的老牛婆(接生婆)焦急的給產婦李芝加著油“頭露出來了,再加把勁啊!”伴隨著產婦的一聲怒吼,一個嬰兒呱呱墜地。“生了生了,一個大胖小子!”李芝虛弱的閉上雙眼,被汗水打溼的頭髮一綹一綹的貼在額頭上。外屋的人一個個喜笑顏開,在這個年代可以母子平安對於一個家庭來說,就是最大的幸運。有多少家庭原本幸福恩愛,結果在生孩子這一關釀成了悲劇。那個年代在農村可沒有剖腹產這一說,至於美容切口和美容線更是天方夜譚。所以說生孩子是每一家都躲不過去一個大關口。庚龍和李芝是村裡土生土長的兩個,結婚之後勤勤懇懇日子過得還不錯。至於婆家和孃家因為都在一個村,所以親戚也特別多。在那個相對封閉的年代,由於人口流動性還很小,很少有人出門,更別說有什麼特別廣泛的見識了。老於家二華子想當年出過一次遠門,看見人家買橘子,瞅著不錯也跟著買了一斤。但是沒吃過啊,那橘子可是南方水果,北方根本沒有。所以從沒見過橘子更別說吃過橘子的二華子就一口咬了下去,那五官都管理不好了,鼻子嘴巴眼睛都縮成了一團。後來才知道橘子要剝皮吃,這事作為一件茶餘飯後的笑料流行了很多年。在今天這個重要的日子裡,孃家和婆家來了一大屋子人。孩子的大舅二舅三舅還有六歲的小舅舅,姥姥姥爺。婆家這邊爺爺奶奶,大娘一家,二孃一家,老叔一家。在眾位親戚的簇擁下,清洗完的小庚二狗上了秤,七斤六兩!在那個年代七斤六兩的嬰兒絕對是很雄壯的了。庚二狗子的半輩子從此拉開了帷幕。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一晃六年就過去了,什麼都是開始萌芽,一切都開始欣欣向榮了起來。庚二狗也茁壯成長了起來,小傢伙虎頭虎腦的,長得膘肥體壯,一頭黑髮又黑又亮,儼然成了西頭跟他年紀相仿孩子的頭。
無錯書吧庚二狗因為家裡養了兩頭奶牛,所以每天早上最歡快的時光就是爸爸媽媽擠牛奶的時候。庚龍和李芝會用溫熱的溼毛巾把牛的R房仔仔細細擦個遍,然後把奶桶放在地上,搬來兩個小凳子對面坐好,然後每人抓住兩個R頭用手一攥,牛奶就像呲水槍一樣飈射到牛奶桶中。每到這個時候庚二狗都會拿來一個一斤裝的搪瓷大缸子,跑來接一杯溫熱的牛奶,也不加糖也不需要熬煮,頓頓頓一頓喝個底朝天。每次喝完要打一個長長的飽嗝,再把沾在嘴唇邊上的沫沫舔乾淨,到此營養早餐告一段落。也許有人會說這不衛生,怎麼也要煮一下消消毒。其實在那個年代的孩子,就像野生的一樣,玩耍的時候不小心把手割出來口子,隨手弄點細細的乾土面按在上面,過一會就止血了,也不見發炎啊化膿啊什麼的。或許是常年飲用牛奶的關係,庚二狗跟同齡的孩子比起來要高一個腦袋,也壯實得多,整個人就像個鐵疙瘩一樣。
因為庚二狗長得大心眼也大方,家裡條件相對優越,小夥伴隔三差五能到他家蹭一口飯吃,所以不丁點大的時候就成為小夥伴中的核心人物。他大舅家的李小玉,二舅家的李大輝,二大爺家的庚寶和庚紅,老張家的張明和二生這些都是他的小夥伴。於四沫沫這個老太太家的杏子,八姥爺家的海棠果,哪家地裡的西瓜和香瓜,哪家地裡的小麥和土豆,還有那不長眼瞎出門溜達的半大雞崽子,都是他們的獵物。大雞不敢抓,一怕抓不住二來也怕大人心疼會找到家裡告狀。因為大多是親戚,或者親戚套著親戚,最多被大人吼兩句就做鳥獸散去了。那個年代雖然不富裕,但是人們都很淳樸,也不會對一個小孩子上綱上線。所以日復一日這幫小崽子就慢慢發展成了像“四害”(蚊子、蒼蠅、老鼠、蟑螂為四害)一樣的存在。一幫小崽子所過之處都會烏煙瘴氣雞犬不寧。
今天上午庚二狗和李小玉、庚寶、庚紅、二生五個“小四害”湊到了一起,偷偷摸摸跑到田裡挖了十幾個土豆子,決定搞一次野餐--燒幾個土豆吃吃解解饞。在那個歲月,燒土豆可是一頓美餐。拿著一盒火柴和小鉛筆刀的庚二狗一邊用小刀挖著坑一邊吩咐著“小玉、二生、小寶、小紅你們去撿幹樹枝,越多越好。”幾個小夥伴一鬨而散去撿幹樹枝了。庚二狗就一邊挖著鬆軟的黑土,一邊把挖出來的土攥成一個一個的小土團碼在土坑的邊緣,隨著坑越挖越大,土團越來越多,小夥伴陸陸續續返回。李小玉很炫耀的拎著一根粗大的幹樹枝洋洋得意,邀功的嘴臉暴露無疑。引起了小夥伴們一陣鄙夷。然後大家開始架火,在坑地下鋪上麥稈和細軟的乾柴上面鋪上一層細細的小樹枝,最後上面交叉放上粗大的木柴,點火這樣的大事一定是庚二狗親自操刀。只見庚二狗提了提褲子,煞有其事擦燃了一根火柴,點燃底下的軟柴,看著軟柴一點一點冒出了煙,馬上鼓起腮幫子用力的吹氣,一陣陣使勁的吹,在腦袋嗡嗡叫的時候火終於燃了起來。嗶啵作響的火苗炙烤著幾張稚嫩的小臉也炙烤著坑沿邊沿的小土團,當明火燃盡坑裡都是紅彤彤炭火的時候,庚二狗命令大家把土豆全部扔進炭火堆,再用樹枝把燒熱的小土團壓在土豆上面,再用鬆軟的溼土覆蓋在坑的上面,幾隻小腳丫踩呀踩的把土踩得嚴嚴實實。然後庚二狗提出一個建議“得一會兒能燒熟,趁這會兒功夫去於四沫沫家整點杏吧,剛才過來我看她家鎖門了”於是五個小傢伙鬼鬼祟祟來到於四沫沫家園子牆外面,露著頭觀察了一番,確定安全之後從牆頭的豁口紛紛翻了進去,著急忙慌來到樹下開始摘杏,有黃澄澄的,也有半黃不黃的,反正不管好壞一股腦的無腦亂摘,忽然一聲怒吼“小崽子幹啥呢?”眼見於四沫沫趕了回來,庚二狗高喊一聲快跑,幾個小崽子紛紛翻過牆頭逃跑,留下於四沫沫一個人在那罵了幾聲小崽子。
折騰了一大圈,大家來到燒土豆的地方,時間差不多了,在庚二狗的指揮下,幾個小娃兒紛紛用樹枝挖掘著‘熟了熟了’隨著二生驚喜的高呼,一個個黑不溜秋的土豆被挖了出來,每個人分到兩個,用碎玻璃把燒焦的外殼小心翼翼颳去,露出來裡面燒的焦黃的果肉,吞著口水咬了一口,絲喝絲喝的哈著氣,忙的都顧不上說話。用狼吞虎嚥來形容也一點不為過,一個個吃的嘴巴和臉頰都黑乎乎的。風捲殘雲之後開始用餐後水果,於四沫沫家的杏就是不一樣,比於風家的又大又甜,關鍵是不會有酸味,多吃幾個也不會倒牙。酒足飯飽之後五個小腦袋又聚在一起,嘁嘁喳喳研究起來明天的作戰計劃,從最後所總結的結果來看,估計老李家的瓜和老王家的麥子明天會遭毒手。四害的日子就在這樣無傷大雅又雞犬不寧中無憂無慮的度過。
時間到了七月份,一排排麥子黃澄澄成熟了,伴隨著風兒吹過,麥浪高低起伏著。大人們彎著腰在割麥子,一把把的麥稈隨著鐮刀的飛舞被放倒,一捆一捆紮起來沉甸甸的。四害小隊的幾個傢伙撒了歡,拎著一個水桶帶著鐵鍬開始了挖耗子的快樂工程。由於麥田的土壤比較鬆軟,所以挖掘起來不用太費力氣。遇到挖了很深的耗子洞還得不到戰利品的就請出了秘密武器,李小玉會把大水桶裡的水灌進耗子洞,受不了憋氣的耗子就會從洞裡面飛快地跑出來,一群娃兒就會跳著叫著把耗子踩住。被俘虜的耗子就會任人擺佈,有的被釘在紙板上五花大綁,有的拉起了用高粱秸稈紮成的小車,到最後的結局只有一個,就是被這四害小分隊統統消滅。在那物質匱乏的年代,小孩子的玩具也特別少,於是在麥子成熟的季節挖耗子洞就成了四害小分隊非常應季的娛樂活動。簡單的年代快樂也很簡單,娃兒們樂此不疲。
冬天來了,可以用滴水成冰來形容。零下二三十度是常見的天氣,小孩子跑在外邊,穿著厚厚的手工棉衣棉褲,帶著狗皮帽子,還得帶著手捂子(用棉花和步做成的手套,有五指的,但是更多的只有大拇指分開),腳上穿著大頭鞋(一種帆布和翻毛皮製作的鞋子,裡面有厚厚的氈襪)。拉著用木頭釘成的冰爬犁,冰爬犁上還拉著一個或者兩個的人,在被踩的很實誠的冰凍的積雪路面上瘋跑。每到這時候第二趟街庚老九子家房後的大斜坡就成了孩子們的樂園,首先大家用鐵鍬平整出一條滑道,然後住的比較近的娃兒會抬來一桶一桶的水從上澆下來,水在滑道上慢慢凝結成了冰,不一會一條亮晶晶的滑道就在眼前呈現了。迫不及待的小朋友蜂擁而上,坐在冰爬犁上呼嘯而下,有的是側站著滑行,有的是蹲著滑行,大家在比誰滑的更遠,誰的姿勢更拉風。庚二狗是個不服輸的人,別人能蹲著滑,他就要加上兩個蛙跳的動作。當別人也學會了蛙跳,他還要旋轉,自然大家也要為自己的裝B買單,一個操作不當就會摔得人仰馬翻,所以在滑道盡頭你看到的可能是各種千奇百怪的姿勢,躺著的、坐著的、跪著的、臉朝地面趴著的,這其中歷史以來最狠的是於大文,人家硬是把兩顆門牙留在了滑道上。
說到冬天就不得不說另外的一件大事,從幾歲的孩子到十幾歲的半大孩子甚至幾十歲的壯年人到了貓冬的季節,都會拿上手電筒,扛著梯子,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挨家房後去掏鳥窩。那個年代北方鄉下很多都是泥土房,紅磚房一個村也沒兩套。人們都是在炎熱的季節用麥稈或者黃泥先攪拌成比較乾的泥,放在釘好的坯模子當中,壓實曬乾,就變成了建築材料--坯。人們會用坯累起來房子的形狀,上面加上樑,加上檁木,再鋪上一捆一捆的高粱杆,最後用鹼土合著麥稈和成泥壓一層,房子的大概就完成了。而到了冬天麻雀會把高粱杆啄開,在房頂上造窩,到了晚上麻雀會回窩裡睡覺,於是人們根據麻雀的作息時間,組成了一隻一隻的夜襲小分隊,三三兩兩結夥去找尋捕捉麻雀。這種熱鬧自然少不了四害小分隊的加入,這幫傢伙是屬穆桂英的--陣陣拉不下。透過觀察也發現了一些竅門,新建三年以內的房簷一般沒有麻雀窩,因為腐朽程度不夠不好啄。會在牆上有鳥糞的窩基本都有貨,當然有時候不只是麻雀,運氣好的時候還有鳥蛋贈送。
捉到麻雀之後四害小分隊會按人頭分配,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零食是根本沒有的,最多的就是凍得黝黑的凍梨和黃澄澄的大柿子和凍豆包,基本上啃一口兩道白印。而這貨真價實的野味就成為人們打牙祭的緊俏貨。回到家裡之後會把麻雀處理乾淨放到爐子蓋上煎熟,最多是抹點鹽巴花椒麵,也沒有油。確是現在的鐵板燒啊,燒烤啊無法比擬的美味,甚至帶著骨頭都可以嚼得渣都不剩。要是看見誰家爐子下面還有烤土豆,那絕對是頂級盛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