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姑蘇到鎬京,沒有直達的高鐵線路。
不過,有三趟高鐵班次會途經這兩地,分別是 G1970、G1802 和 G1974。
這三趟班次在姑蘇的最早出發時間依次為 6:35、6:57 和 7:44。
此刻,在 6:57 發車的 G1802 上,坐著一位我們的老朋友。
這年輕人本想買 6:35 出發的 G1970 那趟,奈何路上耽擱了一刻鐘。
於是他一路狂奔,好歹趕上了這 6:57 出發的班次。
在這風馳電掣、時速高達 350 公里的列車上,年輕人單手托腮,失神地望著窗外飛掠而過的景緻。
此刻,他的腦海中還在不斷重現那耽誤了他一刻鐘的場景。
或者說,是一大段話。
……
……
“是不是覺得特別震撼?是不是覺得特別受傷?是不是覺得特別無語?”
甩出這三個“是不是”的,是個女人。
她站在高鐵站那熙熙攘攘——不,準確地說,是一群如木雕般呆立不動的人群之中。
這女人有著金色的劉海。
而我們的這位老朋友——這個年輕人——正是陸星塵。
女子的第一句話並非那三個“是不是”,而是:
“想本尊了沒?”
當這句話響起時,陸星塵尚未抬頭,便已知曉四周的景物已被她暫停。
見陸星塵心情不佳,識海女子自顧自說道:“你知道的,在蘇家,本尊不便現身。”
陸星塵一邊拿起旁邊一個靜止孩子手中的可樂,一邊說道:“你不是不便,你是不敢。兩個仙長、一個司首在那杵著,你敢才怪。”
識海女子被他這麼一懟,面色竟微微泛紅:“這你都知道了?你倒是越來越瞭解本尊了。”
陸星塵的面色瞬間黯淡下來:“可我卻越來越搞不懂身邊的這一切。”
於是,識海女子丟擲了那三個“是不是”——
“是不是覺得特別震撼?是不是覺得特別受傷?是不是覺得特別無語?”
陸星塵突然一股氣湧上心頭,滔滔不絕地說道:“如果你發現自已一直以來辛辛苦苦、絞盡腦汁抓捕的噬魂者,其實都是被事先設定好的工具人,他們的存在僅僅是為了測試你的修為有沒有提升,看你能不能召喚出更多的寶器。”
而你身邊的所有看似知根知底的師父、長輩、朋友,其實都在把你當一隻小白鼠,這樣的真相,你說是不是會讓人覺得特別震撼?是不是會讓人覺得特別受傷?是不是會讓人覺得特別無語?”
識海女子長嘆一口氣,說道:“本尊太懂你的意思了!咱們都屬於是忙活了大半天,結果被這殘酷的現實狠狠打臉的人。”
陸星塵找了個長椅坐下,開啟手中的可樂,邊往嘴裡灌著碳酸飲料邊問道:“你這暫停的範圍有多大?不會把我要坐的高鐵給放走了吧?”
識海女子哈哈一笑,回道:“你放心,本尊的暫停範圍廣著呢,不會耽誤你乘車。”
得到滿意的答覆後,陸星塵猛灌一口可樂,眼神逐漸迷離,思緒飄回到了一個半小時前。
……
……
天色已經大亮。
蘇家的眾人,除了那些仍在調息靜養的人之外,都聚集到了宅子的大門口。
他們都在極目遠眺,期盼著傳說中四祥瑞中尚未現身的兩大祥瑞的現身。
陸星塵自然站在人群中,因為能親眼見到傳說中的上古神獸,他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約莫一刻鐘後,一輛黑色的邊三輪摩托兀自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邊三輪上有一個騎手和一個乘客。
騎手是個高壯漢子,他穿著一身卡其色工裝,頭戴黑色頭盔,揹著一個黑色寵物包,風格酷颯。
乘客的身形看起來像是個小丫頭,她身著一套藍白相間的水手服,頭戴一頂粉色的頭盔,身後揹著一個同樣粉嫩的寵物包,煞是可愛。
騎手還急著摘頭盔,指著旁邊的小丫頭說道:“遇到她後,我就順道帶她一起過來了。這天剛亮,一個小女孩獨自在外,真的很不安全。”
“對對對!”眾人紛紛給他這樣的舉措點贊。
“我不是一個人……”小丫頭怯生生地說著,卻沒把話說完,顯然是被眾人的氣勢給唬住了。
陸星塵聽著這兩個人的聲音,感到非常熟悉,總覺得之前在哪裡聽過。
他看著蘇如霜,用手指了指摩托騎手,蘇如霜衝他聳聳肩,意思是不認識。
騎手隨即把頭盔一摘,然後陸星塵就看見了一張令他無比震撼的臉!
竟然是馬俊輝!
小丫頭隨後也把頭盔一摘,又是一張令他無比震撼的臉!
竟然是鍾嘉怡!
陸星塵的識海翻騰不已,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東方智,那位赫赫有名的鎮魔司副司首口中所提及的四祥瑞中的兩位,竟然會是這兩個人!
他一個瞬閃衝到了馬、鍾兩人面前,在他身後懸著探影、遁空、觀瀾三把劍。
他的這一舉動引得東方智心念大動:他這是馭寶師的最高境界——“靈念瞬召”!如此下去,只怕……
雖然念頭湧動,身子卻沒動一下。
倒是陸星塵的聲音似乎要大動干戈:“你們這兩個噬魂者,怎麼會來這裡?!之前不是都被我給鎮了嗎?怎麼又出現了?”
他的探影、遁空、觀瀾三把劍的劍尖全都指著馬、鍾兩人,讓後者雙雙高舉雙手,鍾嘉怡更是一臉無辜。
馬俊輝高聲喊道:“我還以為早就說清楚了!搞了半天,這小子還不知道啊?”
陸星塵滿臉懵逼,高聲回問道:“你在跟誰說話?什麼叫‘早就說清楚了’?跟誰說清楚了?說清楚了什麼?”
“他在跟我說話。”屋內有一人發聲接了茬。
陸星塵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
隨後,謝玄清步履蹣跚著從屋內走了出來,他的頭頂全是豆大的汗珠,顯然是魂氣消耗頗大。
“咒陣已經展開了?!”吳易歡興奮地問道。
謝玄清緩緩點頭。
眾人這才注意到,原本籠罩在蘇宅上空的金色屏障已經變成了一個更為巨大的半透明屏障。
想來這屏障便是源自上古的誅仙咒陣。
按下眾人嘖嘖稱奇不已。
陸星塵見此刻師父因消耗巨大而步履維艱,心生惻隱,卻無奈當下的疑問太大,兀自開口問道:“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完全聽不懂?”
謝玄清拒絕了陳若涵想攙扶他的舉動,緩緩走到自家弟子的身前,說道:“你是萬中無一的斥武體,因此你的修為最多隻能達到行魄大成。所以,我將星曜八劍傳授於你,目的是藉助這聖階寶器的先天威能,幫助你在神域中暢通無阻,不受任何人的侵擾。”
“然而,我後來發現你最多隻能召喚出兩劍,這讓我感到有些惋惜。於是,我和劉仙長商議了一番,決定請一些好友去測試你,希望能幫助你召喚出更多的劍器。”
陸星塵插嘴問道:“都請了哪些好友?”
謝玄清凝視著陸星塵的眼眸,心中隱隱感覺到,今天他似乎要失去這個徒弟了。
但是他依舊開了口:“孫皓、杜拓海、馬俊輝、鍾嘉怡。”
“還有嗎?”陸星塵冷冷問道。
見謝玄清沒有回話,他指著蘇如霜問道:“她呢?”
謝玄清沉默了半晌,終是緩緩地點了頭。
得到答覆後,陸星塵狠狠地看了蘇如霜一眼,眼中包含了千言萬語。
復又仰天大笑,笑聲讓眾人感到驚訝而震撼。
笑罷之後,陸星塵把探影、遁空、觀瀾三劍一收,對著謝玄清輕聲說道:“我做夢都沒想到,<楚門的世界>和<抓娃娃>的情節竟然會發生在我身上,現在的我感覺就像個提線木偶,走著你們要我走的路,作者你們要我做的動作。太荒唐!”
謝玄清辯解道:“星塵,為師做這些事都是為了你好,為了你能招出更多的劍器,不被別人看扁。”
陸星塵依舊輕聲說道,他的每個字卻都像釘子一般:“為了我好,所以動用關係,往我的鎮魂賬號裡塞優選任務?為了我好,所以在我的身邊放了一個保姆,明面上是和我組隊,實際上是怕我出事,最後來個託底?”
蘇如霜聽他說自已是保姆,輕聲呢喃道:“才不是保姆,是隊友……”
陸星塵白了她一眼:“喉?你確定嗎?”
蘇如霜自知理虧,沒有回話。
陸星塵突然高聲喊道:“我陸星塵在此對天發誓!從此以後,我不再是星瀚宗弟子!也不再是謝玄清的徒弟!從此以後,再不動用星曜八劍!”
話音剛落,他便瞬閃而去,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
……
陸星塵一口氣把可樂全部倒進了嘴裡,鼻子裡猛往上湧的碳氣,把他眼淚都給逼出了眼眶。
識海女子哈哈大笑道:“哈哈!你真的不打算回星瀚宗,不打算用星曜八劍了嗎?”
陸星塵把易拉罐往垃圾桶裡一丟,語氣絕然:“是的!再也不回去了!那裡的人都太假!”
識海女子守住笑聲,突然打了一個響指。
響指的聲音尚在迴盪,她的頭髮卻全然變成了黃色,而她的衣服也變成了一套黃色運動服。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本尊是誰嗎?正式介紹一下……”
從頭到腳一身明黃的女子盈盈笑著,緩緩說出了自已的名字——
“本尊名叫亂淵,混亂的亂,深淵的淵。”
陸星塵的瞳孔在巨大的震撼下,收縮成了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