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頭混的那幾年的生涯讓冷之煥的語氣在她面前說起來有些流裡流氣,文曉恍惚地看了他一眼,想到當初那個痞痞的他,眨著眼,扭過頭,從他手裡掙脫出來,“你用我去換劉雨晴,他會同意的.”
這個提議讓冷之煥狹長的鳳眼眯了眯。
老黑已經做了這個提議,蘇志明現在綁了劉雨晴,還有一同失蹤的威廉,很可能就是想逼他去現場,用他來換這兩人性命。
而他們手上有文曉,對蘇志明來說,這超出了他的預計,也許能打亂他的計劃,讓他們暗中潛入時,更好全身而退。
冷之煥遲遲沒有作聲,文曉已經埋頭寫了滿滿一張紙的留言出來。
他看了看,見上面寫到一些東西的處理,眼神中有過一絲慌亂,“你寫什麼呢,跟遺囑似的.”
說完,他將那張紙從她手中抽出來,一把撕碎了。
看著被他撕掉的紙,文曉無力地扯了下嘴角,“冷先生,我只是擔心這一次去了之後會耽誤太久,總得給他們這一老一小留下足夠的生活保障.”
何況,這一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最終能不能回來。
冷之煥帶她一同去見蘇志明的目的,不就是利用她的影響來救回劉雨晴和威廉嗎?到時候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誰能料得到。
她只是,想做一個最壞的打算而已。
面對她想到的最壞的打算,文曉一直空蕩又悶痛的心居然平靜得不可思議,對她來說,那更像是一種解脫。
讓她永遠逃離開冷之煥,不再被兩人間的這些痛苦糾纏。
她釋然的樣子卻讓冷之煥看著十分刺眼,這種刺眼連帶著讓他想將眼前的女人緊緊地攥在自己手心裡,好像他稍一鬆懈,她就有可能真的從他的生命裡消失。
強忍著這份難以理清的恐慌,他將撕碎的紙揉成團扔進垃圾桶,接著,重新翻開一頁白紙,推到她面前,“我會帶你回來,你隨意留幾句,就說等下會給他們電話.”
文曉無奈地嘆了口氣,照著他的要求寫了。
冷之煥看了一遍,接著,又打算抱著她出去,她伸出右手推著他的胸膛,淺笑著看他又要發怒的雙眼,“我的腿又沒殘,不敢勞煩冷先生.”
既然只是利用我,就沒必要對我這麼好。
不要在我對你絕望的時候,又用這份虛偽的柔情和細緻來喚回我的記憶。
文曉垂下眼,轉身走在他前面,不想再去看他的表情,更不敢讓自己洩露出半分對他的留戀。
和讓恨也抵消不了的,一些東西。
冷之煥微擰眉,看著她的背影,陡然一個大步上前,依舊將她抱了起來,“全部人都等你一個人磨磨蹭蹭的,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們還要趕回海市救雨晴.”
他說不清那股慌亂從何而來,只是見著她頭也不回的背影,就有總讓他的胸口會窒息的感覺。
這種被她所造成的影響讓冷之煥懊惱、憤怒,也試著都理解成恨,然後發洩在她身上,可見她被自己失手打傷的臉和扭傷的胳膊,那股煩悶,又讓他更加後悔。
既然還是不願放開她,就將她牢牢地抱在懷裡好了。
冷之煥心想著,反正他們這兩人是註定一輩子都要這樣糾纏爭鬥下去的。
一輩子?這三個字讓他皺眉,又意外的並不反感。
“等救回雨晴——”冷之煥淡淡地開了口,懷中的文曉對他溫柔的語氣無動於衷,只是安靜地聽著他的心跳聲。
而他的話則嘎然而止,他看著還在自己懷裡,像貓一樣乖巧的瘦弱的女人,眼底慢慢流露出無盡柔情。
等這件事情解決後,他一定要對她好一點,不管她是不是他的仇人,他都願意和她,過一輩子。
不久前還針鋒對決的一切被他在心底做的決定拋在了一邊,他做的任何決定,其它人都沒有權利說半個“不”字,她文曉也一樣。
車子以高速趕往海市。
安靜的車廂內,終於等到王姨回去後才打通電話的文曉和她交待了幾句之後,便精疲力盡地閉著雙眼,背靠著椅背,頭隨著車子微小的顛簸一擺一擺的。
冷之煥見她像是睡著了,便從車內的暗盒裡拿出一個緊急醫療箱,然後拿出藥膏,用指腹沾了一些,轉頭湊近她受傷的臉,看著上面越來越清晰的五指印,他皺眉,有些痛恨自己下手沒個輕重。
也只有她總會惹得他做出一些怒火焚心的事情來。
嘆了口氣,沉悶溫熱的氣息讓文曉長長的睫毛顫動著,她睜開眼,眼神清明地看著他舉著那指沾了藥的手指在自己面前,有些疑惑。
“擦藥.”
像被人抓包了似的,冷之煥乾硬地說完,一隻手拔開她臉龐邊的髮絲,另一隻手輕柔地塗在腫起來的臉上。
被碰觸才會痛的地方讓文曉“噝”了一聲,他有些好笑地看著她縮著肩往車椅裡藏,又無處可退的模樣,取笑道:“這麼一點傷都受不了,你還真跟以前一樣.”
他的話又勾起了兩人間不願提及的回憶,文曉看著自己的髮尾,“你還記得以前我是什麼樣子的嗎?”
天真的,還是可愛的?應該在他印象中就是傻不拉嘰吧,那麼好騙,好利用。
“記得.”
冷之煥邊說話分散她的注意,邊輕揉地將藥膏在她滑膩的面板上推開,兩人的呼吸都近在鼻息之間,很親暱,又曖昧。
就像他們不久前只是爭吵了一番而已。
“我記得,你那個時候一笑眼睛就會眯起來,看來起,很溫暖.”
現在的文曉笑起來,眼鼻眉唇裡無一不散發著成熟的女人的魅力和風情,那時的文曉除了青春大方之外,便能讓他覺得溫暖。
那個時候,能從一個仇人那裡感受到溫暖,對冷之煥來說,都是一件不可思議,和不可饒恕的事情。
後來,他當夜憤起去幫自己那個小頭目去街頭砍人。
也就是那個時候,冷之煥才知道自己身體裡所隱藏著暴戾的基因。
在情緒不受控制時,他喜歡靠毀滅一些東西,看見血腥或是透過暴力來發洩。
多年黑暗的被仇恨浸染的心靈,早就不復曾經的善良。
手中的動作不知何時停止,冷之煥仔細看著被他這句話弄得很是詫異的文曉,看著她扇子一樣的睫毛下,那雙愕然不可置信的眼睛,露出一個微笑,隨之他吻了吻她剛擦上藥的臉龐,“一直都很溫暖.”
重逢後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她,靠近她,都像還在汲取著她當初曾經給過他的這份溫暖。
只要她能對著他笑,對著他生氣,他就會隨之生氣,微笑。
也只有這樣,冷之煥才能切身感受到,自己是一個普通人,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慾,有普通人無法控制的情緒。
而不是那一個在商界傳說中,冷血無情的黑暗商人。
財富在這幾年裡累積得越多,他心中越是空虛,與她重逢以後,他才像又找到了生命中有趣的東西,讓他重新燃起報復的慾望。
這份慾望在她面前不知何時轉化為越來越深的捨不得。
車子到達海市後,老黑將車開進了一棟小型別墅區內。
沿途經過的風景越來越熟悉,又慢慢陌生。
在狹小的車廂內,冷之煥的呼吸與體溫都像散發在了車廂之內,讓文曉覺得喘不氣來。
他突如其來的傷害,又突如其來的溫柔,都讓她無可適從。
剛剛在車上,他執著地替擦了藥,接著,又將胳膊上的折傷用東西固定。
嫻熟的手法堪比專業的外科醫生,文曉這時又想起他曾經在街頭混過的時光,想起那個時候,她跟著他在街頭奔跑過去,一路張揚的樣子。
他居然會說那時的她很溫暖。
一行人前前後後進到別墅內,老黑已經帶著眾人在客廳裡支起一張長桌,上面擺滿了文曉看不明白的很高階的裝置。
有兩個人一個戴著耳機,另一個手中連線著電腦,裝置上各種顏色的燈閃爍著,看著讓人覺得眼花繚亂。
“冷先生,時間差不多了.”
這時,老黑上前,將一部手機遞到冷之煥面前。
冷之煥一手攬著文曉的肩,讓她在桌子旁的沙發上坐下,見她臉上的傷已經開始消腫,英俊的眉眼裡閃過一絲滿意,又看著她固定包紮的胳膊,心底又是心疼又是後悔。
接著,他轉過身,眼神中已經全是一片冷靜無比的威嚴之姿,一行忙碌的人立刻像收到了什麼指令似的,各就各位,場面嚴肅安靜,只能聽見操縱電腦的人手指敲打著鍵盤的聲音。
文曉像聽到客廳的指標行走的聲音,很快“噠”地一聲,似乎到了一個準點,她打量了一下,看見客廳裡的掛鐘上顯示著已經到了晚上七點整。
清脆刺耳的手機鈴聲在同時響了起來,她看著這些相互交換著手勢與眼神,然後對著機器忙活的眾人,心底莫名緊張起來。
“冷之煥.”
手機一接通,那邊便傳來蘇志明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文曉像被電了一下,猛得抬頭,直盯著冷之煥手中的那部手機。
“蘇老闆,我一直等著你的電話呢.”
冷之煥輕笑著,拿著手機緩步走到文曉身邊,見她愕然的雙眸,想到她是因為蘇志明的電話才有這樣的反應,陰沉著伸手突然捏著她下巴,傾身吻了一下。
“今晚八點,海市龍灣碼頭,有一輛遊輪.”
蘇志明一向溫和的聲音在手機聽來遙不可及,透過電波,像染上了病毒似的,聲音裡透露著一股讓人頭皮發麻的陰冷。
“只准我一個人,是嗎?”
冷之煥將他之前提過的條件重複了一次,接著,他摸了摸在自己手心中柔順的髮絲,看著文曉有些木然的側臉,接著道:“蘇老闆,我這兒可有你一個老熟人,你不想見見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