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剛擦黑，一輛輛校車載著學生向校外駛去，像是一條巨龍，在蜿蜒的夜色中點亮燈火。
裴正言坐在車裡，望著校車離開的方向久久未曾回神。
崔文嘴裡嚼巴嚼巴地上了車，“走半天了，還看？”
“在放空。”
裴正言收回視線，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哥，你要捨不得，咱就別幹了唄！”
“你看啊！”崔文掰開手指，“我給你分析一下宋凜的缺點。”
“他在你身邊時，你狀態有多不穩咱就別提了，時而瘋癲時而冷靜的，我光是聽著陳叔彙報，都覺得你魔怔了。”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優點。”
“嗯，繼續。”
裴正言放下座椅，閉著眼睛躺平了。
“我感覺他對你的狀態，和梵宇有點像。梵宇是小太陽，聽話、懂事讓你不得不開朗，宋凜是星星，太渺小了，讓你捨不得滅掉他。”
“哥，你在聽嗎？”
“在。”
“哦，那我繼續。”崔文的忐忑稍安，“其次，宋凜心智不穩，他要是穩，你就不會把程韻介紹給他了。”
“嗯。”
怕他不說了，沒人能阻止自已繼續，裴正言故意弄出了響。
“我覺得他像正在過叛逆期的小孩，你寵著他，從前那些他沒體驗過的情緒才能正常釋放。但和真正叛逆的孩子不一樣，他又很有分寸，害怕你的時候會很安靜。”
“還有嗎？”
崔文嚥了口唾沫，“哥，你的目的是想要他反抗，可你看看，你都將他護成菟絲花了，他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啊，要知道你和宋家合作他不得瘋？”
“你是覺得他扛不過去？”
“很難。”
他親自調查過宋凜，除了十歲之前母子兩人都是黑戶無從查起，後面那八年的宋凜可是他的重點觀察物件。
為了分析宋凜，他可是找程韻報了個心理速成班，給宋凜做過側寫的。
“除了你，他沒有別人可信，你這屬於是把人家好不容易長出來的對外界試探的觸角給剪斷了。”
“但這是他唯一能離開我的機會。”
裴正言睜開眼。
顯然，崔文的理由不足以讓他放棄。
輕易便能被摧毀的宋凜，並不能夠在他身側的暴風雨裡活下來。
這樣的宋凜即便他有心護著，也終將會迎來枯萎。
裴正言也好，周大也好，都是他善的一面，是他人生的某一階段，而姜晏澄的惡才是真正的他。
宋凜害怕失去他，他也害怕在宋凜臉上看見恐懼。
所以，他對周錦程說過，宋凜只有一次機會——
一次離開他的機會。
“哥……”崔文舉著煎餅果子忘了動作，緘默許久才說話，“你會心軟嗎？你對宋凜是有感情的吧？”
“沒感情我會把人留著？會讓他和我爸吃飯？”
“兇什麼兇？對我兇，你最好也別對他心軟，心軟這局就難解了。”
崔文冷哼一聲，“真是搞不懂你，喜歡就喜歡，把人留在身邊一輩子的手段多的是。”
“你不是我，不知道自由的氣息有多甜美。”
裴正言深呼吸著，“他和我很像，也不曾體會過真正的自由。”
“那就非得放走一次，讓他自已跑，他又不是狗，跑了還能再回來？”
“回來說明他是自願被囚的。”裴正言笑，“就算後悔也不會怨我，這是陽謀。”
這一刻，崔文只覺遍體身寒。
虧他剛才還在打抱不平，覺得這年頭敢搞純愛的人不多了，像他裴哥這樣的才是真君子，結果……
“你真可怕！”
崔文猛塞煎餅果子，他得吃多點壓壓驚。
“那傢伙準備好沒？”
“等你說開始。”
“等宋凜交到真朋友了再開始吧！你說得對，我不能又想他跑，又讓他除我之外無人可信。”
“你對他可真好。”
對裴正言去完魅，崔文也學會了發酸。
聽他在後面吃得香，裴正言才發覺自已餓了，“在吃什麼？”
“煎餅果子，就你上次讓我查的宋凜那班長，在他攤位上買的。”
“好吃嗎？”
“咯，照顧生意，我買了兩個，分你一個。”
“謝了。”
“你別說，他這餅烤得比咱裴氏樓下那個阿姨好吃多了，餅柔有韌性，醬料說是自已調的，聞著就香。”
“你喜歡吃？”裴正言聞言，“很少聽你這麼夸人的。”
“這是誇嗎？”崔文不解。
“難道不是？”
“不是吧！”崔文似想到了裴正言誤會他的原因，開始解釋。
“我崔二少雖然吃過不少山珍海味，也不差這一口煎餅果子，但他實在令我印象深刻。”
真是不能想，越想越驚慌。
“哥，你知道嗎？我和他，幾乎每天都在偶遇。”
崔文看著手裡的煎餅果子，第一次產生了遲疑，“你說，這東西該不會有致幻劑吧？”
裴正言看著自已吃了一半的煎餅果子，爬起來給了他一拳頭，“胡說八道什麼！”
“你別打我！我就是，很奇怪啊！有時候攤煎餅果子的是他，有時候夜跑的是他，有時候送外賣的是他，有時候做奶茶的是他……”
“職業不一樣就算了，重新整理的地方也不一樣，有的在城西城中村，有的在城南貿易市場，有的在大學城夜市，有的在咱們公司附近店子裡……”
“哥，你是不知道，你就像一個圍著我打轉的npc，每次我想做壞事他就出現在我附近十米範圍內。”
“一開始，我還和他問好，希望觸發任務，可他話少，已讀亂回。”
崔文苦惱地抓著頭髮，裴正言已經發動了車子，“他在哪擺攤？”
“哥，你看咱們都搭檔半年了，你就告訴我，這個班長是不是你找來玩我的？也就你知道我行蹤啊！”
“我沒這麼無聊。”
崔文指了個方向，“轉彎，在隔壁那條街，人不多，也沒什麼生意，像是專門來堵我的。”
“我現在很無聊。”
“啊？”
看過班長照片，裴正言找人很快，他滑下車窗，拿出手機，“認識我嗎?”
“嗯。”班長也掏出手機，對著螢幕掃了一下，加好友成功，他說，“謝裴總賞識。”
“上車。”
班長看了眼攤子，裴正言看了眼崔文，“你下車。”
“啊？哥，真是你在搞我？”
“馬上滿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