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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道別

李德清滿面愧色地跪在陸延的書房外,衝著書房磕了三個響頭,書房門緊閉著,裡面那位喜怒難辨,安靜至極。

“李管家,我陸侯府待你可不薄。”

那聲音沁著涼意。

即便心中隱隱有所猜測,對峙的這一刻,到底是失望的。

“你走吧,帶上王嬤嬤。”

他言簡意賅,李德清知道,這已是他最好的下場。陸小侯爺,面上比誰都冷,可心卻最是柔善。

“陸小侯爺,多謝這些年對小人的收留……提心吊膽了這麼多年,這一刻終於還是到了……”

“你雖出賣了我,到底不曾害過侯府,且王嬤嬤對我母親侍候多年,算是府上老人,你走吧,此生不要再踏進都城!”

“侯爺,我……心中有愧,”李德清老淚縱橫,站起身道:“我……我乃西嶺人士,這些年西嶺在成王的治理下,百姓總算過上安穩日子!這天下姓什麼,對老百姓來說,並不重要,只要不打仗就行……所以我才入府來……您和陸越老侯爺,都是好人,我……對不住你們……”

“成王到底要做什麼?”

“想必,是為了虎符……”

虎符?

原本他以為只有東宮那位在覬覦,沒想到,連西域人也妄想染指,怪不得,原來不止毒蛇環伺,更有狼子野心……

傳說虎符,是陸越當年為了制衡亂臣賊子為朝廷準備的最後一道防線。

持虎符者,可以號令邊關十萬大軍,陸越是開國元勳,肱骨之臣,手上握有兵權,如有二心,開國之初便可對帝位取而代之,但他不僅沒有,反而到死,都在為皇帝運籌帷幄……

那些年陸越活著,朝中安穩,自然沒有人想到虎符。如今陸老侯爺一死,那些覬覦皇位的豺狼虎豹就通通顯露出野心來……

書房的燭火燃了一夜,柳宜嫻離府的最後一晚,陸延沒有回房。

柳宜嫻命小玉拿來箱籠,整理好隨身的行李,看著兒臂一般粗的紅燭燃著,想了一夜的心事,呆坐到天亮……

剪不斷理還亂,罷了,那些如絲如縷無法理清的情緒,最終都會被時間沖淡。她和陸延,本就是雲泥之別,如果沒有那次危險,他們此生都不可能有交集……

出府的時候,小玉告訴她,今日起床時,看到李管家和王嬤嬤從後院拿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走了,說要出城去探親。

“探親怎得帶那麼多行李?小姐,您看我們,就一個包裹,拿著就走……那麼多首飾您說不要就不要了!”

小玉看著梳妝檯上的珠寶首飾,不由肉痛……

侯老夫人是個好婆母,後來明裡暗裡給柳宜嫻添了不少首飾,柳宜嫻其實對她最是愧疚。

日後,陸延一定可以娶一個正經好媳婦給您。她暗暗想,他們這樣好的人,無論什麼樣的女子嫁進來,都是來享福的。

王氏如果知道真相,喘症會不會加重?她實在不敢去道別……

對於李德清,柳宜嫻心下了然,一定是陸延所為。

她忽然想到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所以那次,成王命手下幫他們推馬車……隨即想到那雙掐在脖頸青筋暴起的大手……

簡直晦氣。

柳宜嫻沒想到的是,她們剛出府,就看到李睦牽著馬,獨自站在門前等著,依舊一身黑色勁裝,乾淨利落。

她想,也好,問下他那邊的進展,再去全伯的老家找人。也該和他道別一聲的。

“李大哥,可是有要事?”

即使有了林氏在清雲觀那遭,她依舊落落大方,她瞭解李睦,他不是那種趨利避害的小人。

“嫻兒,你要找的全伯,有訊息了!”他微擰著眉,注意到她和丫鬟的裝扮,樸素至極,通身沒有一個首飾,小玉還揹著包裹。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說到這時,僱傭的馬車來了,“李大哥,我們確實要離開這裡。”

她說,離開?離開哪裡?離開陸延嗎?

他的眼神落在她清麗絕倫的臉龐,一錯不錯地盯著她,聽她道:“我們要離開都城,去全伯的老家找他!”

這個意外的答案讓他怔在原地。小玉是個心直口快的,自從上次那出,她對李家公子的印象也不大好,她催道:“小姐,走吧,咱別耽誤了李公子!”

這話聽著陰陽怪氣,李睦有些奇怪小玉今日的態度,柳宜嫻不好意思道:“她可能今日心情不好,你別見怪啊!你說全伯有什麼訊息?”

她要走了?陸延知道嗎?他就放心她這樣出門?

李睦微微生出些怒意,只見他把馬牽到前頭繫好,又幫她付了那車伕銀兩,車伕道謝離開。

接著他拿起馬鞭,跳上馬車,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嫻兒,上車來,全伯不在他老家,他在邊關!我護送你們過去!”

柳宜嫻被這變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還是小玉最先反應過來,她嘴裡唸叨:“一個兩個的,都是些怪人!剛來都城,李公子不來找,現在我們要走了,您倒是親自送我們!來了都城一趟,還給陸小侯爺當這勞什子假妾室,白白汙了我家小姐名聲不說,現在我們要走了,陸侯爺和趙小虎連個影子也見不到!”

柳宜嫻知道這丫鬟對她給陸延“做妾”一事,一直介懷,但又無法和她解釋,這假妾室還是她上趕著做得,不然這丫頭更要心疼她!

她心道:反正天高地闊,和陸延這輩子也不一定能再見,就暫且讓陸延擔下這罪名吧……

李睦聽到“假妾室”三個字,渾身一震,一直以來困擾他最深的枷鎖就這麼輕易被開啟了,他感覺自已握著馬鞭的手都在顫抖。

抬頭看到,那人站在石階上,深深地望了一眼身後偌大的陸侯府。

府中種植的花都悉數開了,空氣中淡淡的花香縈繞,她忽然想,還是陸延身上的木質香氣好聞。

小玉輕扶著她上了馬車,“李大哥,走吧!”

對於李睦今日的護送,她不會矯情,本來兩個弱女子要到邊關去,且她們身上帶了那麼些盤纏,自是危險重重,這下,應能順利找到全伯。

高聳的城門上,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已一動不動站了很久,陸延神色複雜地盯著城樓下的街道,雖然暗中派了一些人手護著她,可他心下依舊不安。

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她的離開……

她說她有自已的事情要做。

陸延暗自神傷,為什麼不能試著信任我呢?但她既然不想讓自已摻和,他便派人暗中跟著,護著……

直到他看到李睦,一身黑色勁裝,驅趕著馬車欲出城。透過車窗,她和那個丫鬟正說笑著什麼,神色輕鬆……

他感覺自已心口的大石頭又壓上來,鬱悶至極,苦澀難當。

她就這麼灑脫?

陸延二十年來,第一次感受到哀怨的情緒,他看著馬車離去,多年來驕傲的秉性又讓他生出一股怒意,走吧,誰離不開誰!

馬車已經出了城,趙小虎看陸小侯爺形單影隻下城樓來,風吹拂過他寬大的衣袖,把衣袖的一角吹得凜凜作響。

陸延微微挺起背,漠然往陸府的方向走。

趙小虎第一次看他強打精神的樣子,心下複雜,柳姨娘走了,陸小侯爺明明捨不得卻不肯開口挽留,唉……

待進了侯府,他又鬼使神差往後院走,明明知道那房間裡沒有她的身影,他還是想去看看。

屋子的擺設一切如常,就像她最開始住進來之前的模樣。她帶走的東西那麼少,屬於陸侯府的,她一樣也沒帶走……

他拿起那支金色蝴蝶步搖,上面彷彿還有她頭髮的香氣……

他苦笑一聲,自已就是個膽小鬼,連送一支步搖都不敢讓她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