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霧氣迷濛，山上溝裡到處是霧，好大的霧啊！昨晚的大雨沒有洗徹天空，雨水在夜間蒸發形成了霧，看不清山上的樹木，也看不清前方的道路，這霧使萬物變得模糊起來，好像天地間頓時變得渾然一體了，這種感覺真好啊！孫小空不知不覺到了蟠龍，山路猶如一條長蛇蜿蜒曲折，又像駱駝的峰背高低起伏，從山頂向下望，一望無邊，山那麼高，溝那麼深，什麼都看不見，一切全憑感覺往前走。

孫小空彷彿身臨仙境，白霧不斷地從大地上蒸騰而起，沒有方向沒有快慢。

為什麼會有這樣濃的霧呀！到處是雲霧繚繞，萬物披上了神秘的外衣顯得無法知道，好像在夢裡一樣，你可能開始覺得飄了起來，在天空中飛了起來，忽然間你與自然親如一體，你變得自由自在，身體也好像生出了翅膀，渾身輕飄飄的，在雲霧中神遊一樣，你分不清在天上還是在地上，只覺得在霧中，或上或下，任意穿梭。

孫小空走著走著，漸漸地感到餓了，隱隱約約看到山上有一座房子，悠悠揚揚傳來古琴的樂音，聲音悠長婉轉，低吟高歌，深沉綿遠，好似一股龍泉從天上飛來，慢慢地深入丹田，真是沁人心脾，頓覺周身爽快，孫小空走近看到這房子沒有圍牆，周圍長滿了花草樹木，忽然這琴聲嘎然而止，一位小童從房子裡走了出來，問道：“外面是不是有人在此？”

孫小空聽到有人喊他，說道：“雲霧這麼大，小童怎麼能看到我呢？”

小童說道：“剛才琴聲有所變化，顯然是感物應聲，猜到必有人在此.”

孫小空問道：“剛才彈的是什麼曲子呢？太好聽啦！”

小童說道：“是我師傅教我的一首曲子，名叫《高山》.”

孫小空問道：“你師傅呢？在家嗎？”

小童答道：“我師傅採藥去了.”

小童讓孫小空進入房裡，屋內陳設簡陋，但古樸素雅，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地上還有一張長方形的矮桌，矮桌上放著一把古琴，古琴由松木做成，七根弦均勻地安在上面。

小童給孫小空倒了杯熱茶，熱氣騰騰，香味撲鼻，孫小空喝了一口，感到清淡悠長，十分可口。

過了一會，一位老人，身材高大，鬍鬚斑白，兩眼炯炯有神，步伐矯健，穿著寬大的衣服，舉止間神情自如，飄然大氣，又親切溫和，給孫小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小童在燒水做飯，老人看到孫小空後問道：“年輕人！你從哪裡來啊？要到哪裡去啊？”

孫小空答道：“我從山西來，想在陝西打工，沒錢坐車，只好自己騎輛腳踏車，走到哪裡算哪裡，只要能找到事做就行了。

請問您高姓大名？”

老人說：“我野居深山，姓龍無名，你就叫我龍藥師吧！我生性疏懶，以採藥為樂.”

孫小空問道：“剛才我聽到小童彈的一首《高山》，真是悅耳動聽。

龍藥師您的的琴藝肯定很高啊！我真羨慕懂音樂的人，可惜我天生愚笨，什麼樂器也不會.”

龍藥師說：“古琴是先人模仿鳳凰的身形而製成的，琴身與鳳身一一對應，有額、頸、腰、尾、足，古琴具有靈性。

你再看古琴的龍池鳳沼猶如天空一般，彈琴讓我忘掉塵世的煩惱，彷彿身處天外，怡然自得.”

孫小空愛琴及人，對龍藥師的話很感興趣，問道：“我真不知古琴有這麼大的學問！有這麼妙的用處！龍藥師，為什麼古琴能彈出這麼妙的聲音呢？”

龍藥師答道：“天地之間猶如龍池鳳沼，中心空虛，‘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其妙無窮啊！”

孫小空問道：“什麼叫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呢？”

龍藥師說：“‘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古琴本為一木，人一旦鑿空成琴，就有無窮的妙用。

‘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無就是空洞，世界的本原就是空洞，空洞裡只有神。

出神入化，變化無窮，奇妙啊！妙不可言！”

龍藥師越說越奇，漸入佳境，見孫小空目不轉睛地聽著，略微停了停又說道：“神按真的法則和美的法則創造了自然，又按善的法則創造了道，神又用道創造了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所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順其自然，不違萬物的本性，無為而無不為.”

孫小空越聽越糊塗，以他的智商顯得太過深奧，問道：“什麼叫自然？什麼又叫道呢？龍藥師！”

龍藥師答道：“自然就是神的自由意志，道就是大於智慧小於神的一種能量，估且叫他大智慧吧！”

孫小空問道：“龍藥師，您所說的有點像唯心主義啊！我不相信神能創造世界.”

龍藥師說：“我不知道什麼叫唯心主義，我只知道自由意志，順其自然，以有為無，以無為有，無為而無不為，人只要像古琴一樣虛心實腹就能活出神妙的人生.”

孫小空說道：“龍藥師，我還是不大相信神創造了自然，神是什麼呢？我倒是挺相信實腹的道理，肚子不飽什麼事也做不成啊！再說像古琴也是實中生虛有中生無啊！怎麼可能無中生有，從空洞中生出世界呢？太不可思議啦！”

龍藥師笑而不答。

小童在廚房裡做飯，孫小空聞到了藥香的味道，覺得更加餓了。

孫小空見龍藥師不回答，又問道：“龍藥師，是不是我太笨了，不能理解天地萬物的大道理呢？”

龍藥師說道：“宇宙是按一定的法則來執行的，天地神奇妙幻，天外有天，宇宙無限，何必要窮根究底呢？宇宙無始無終，從無中來複歸於無。

無慾無智，順其自然，萬物有萬性，各順各性，各行其性，無為而自化，無欲則剛，無智則樂，無慾無智，用之不竭，取之不盡，妙不可言！就像古琴一樣，善用保其有，善用其無，就可以彈出天籟之音，達到一種天人合一的境界.”

孫小空一會兒聽到無，一會兒又聽到有，雖然學過點辯證法，但是隻學了點皮毛，完全不懂精髓，聽了龍藥師的妙語，一時反應不過來，只好反覆向龍藥師請教，他又問道：“龍藥師，您剛才說道是大智慧，我一心想成為真正的人，可是我太笨了，若是學到大智慧，想必可以飛躍為人吧！”

龍藥師說：“‘道可道，非常道。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

’”孫小空問道：“什麼叫損不足以奉有餘呢？”

龍藥師說：“有德的人讓他更有德，無德的人讓他更無德，有錢的人讓他更有錢，無錢的人讓他更無錢。

這就叫做損不足以奉有餘.”

孫小空問道：“這麼說起來，人之道有點殘忍啊！讓有錢的人更有錢，讓沒錢的人更沒錢。

龍藥師！難道我註定賺不到錢嗎？我現在真是一無所有啊！”

龍藥師說：“好啊！一無所有才能達到自由的境界，這樣就可以順其自然，無為而無不為啦！‘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只要你善用無才是真正的智慧，就像古琴一樣，龍池鳳沼裡一無所有，只要善彈就可以彈出好的音樂.”

孫小空問道：“龍藥師，我有錢也不知如何用，更何況一無所有呢？如何才能善用無呢？”

龍藥師說道：“‘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高短相較，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

’無欲則剛，無私則公，無智則樂，無爭則和，無為而無不為。

當你能做到無慾無智無私無爭，就可以做到善用無啦！”

孫小空聽後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可能一輩子都做不到啦！還是順其自然吧！一無所有，反而自由自在，其它的事就順其自然吧！小童端出三碗粥放在桌子上，香氣誘人，真是胃口大開啊！好久沒聞到這麼香的小米粥，不是好久而是從未聞過這麼香的小米粥，只見小米粥裡有各種各樣的藥材，顏色不一，真是色香味俱佳。

龍藥師說道：“山裡沒什麼好吃的，這是我們常吃的靈芝八寶粥，裡面有靈芝、人參、蜜棗、桂圓、蓮子、黃豆、綠豆和花生米，你嘗下味道如何？旁邊碟子裡還有苦菜，可以邊喝粥邊吃苦菜.”

孫小空喝了一口粥，真是味道鮮美；吃了一口苦菜，真是清脆可口。

孫小空說道：“龍藥師，這八寶粥放這麼多藥材真是味道好極了.”

龍藥師說道：“好吃你就多吃一碗。

這八寶粥有‘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的作用，常吃八寶粥可以強筋壯骨，延年益壽.”

孫小空說道：“龍藥師，怪不得您年紀雖大，氣色這麼好！”

龍藥師說：“氣色好主要是因為心情好。

人只要無慾無智，不管年齡多大，心態就如嬰兒一般，常常快樂，所以氣色好啊！返真歸樸，其樂無窮啊！”

濃霧漸漸散去，太陽穿過雲霧照在窗戶上，外面的景色似乎分明起來，原來這裡不止龍藥師一戶人家，而是一個樂園，龍藥師說這裡是蟠龍鎮原始樂園，全園五百多口人，不管男女老少都過著兒童般的生活，心靈真樸，嬉戲玩耍，這裡自由自在，沒有專制，也沒有壓迫，一切都是自由的，每個人做自己喜歡的事，玩感興趣的遊戲，部分老年人還出現了返老還童的可喜現象，即使無可奈何非老死不可，也樂呵呵地死去，沒有什麼悲哀。

兩個字，自由，這個樂園是自由的天地。

這個樂園面積不大，人口不多，雞叫狗吠之聲不時地從四方傳來，外面樹上空中的鳥兒清脆地叫著，好一個自由的天地。

吃過飯，龍藥師帶著孫小空和那個小童在樂園裡散步，小童手裡拿著彈弓，看到活潑可愛的麻雀就拉滿弓，石子飛快地擊在麻雀身上，頓時麻雀應聲而落，小童跑過去撿起獵物高興地唱著：鳥兒鳥兒我愛你，今天晚上吃掉你。

雲霧完全散盡，明媚的陽光，新鮮的空氣，泥土的氣息，樹木的綠葉，處處生機勃勃，活力無限。

不遠處一群兒童在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笑聲叫聲聲聲入耳，走近一看，原來不只是兒童還有一半是老年人，他們童顏碧發，紅光滿面，不仔細看你還真以為他們是兒童呢！小雞們跑過來跑過去，老鷹看準機會就抓，他們玩得非常高興。

人們看到龍藥師、小童和孫小空過來，拉著他們一起玩，龍藥師也童心畢露，手舞足蹈，好像魚兒在水中一樣，孫小空跟著大夥跑來跑去也很盡興。

大家玩累了，又坐成一圈玩起了撂手絹遊戲，一個兒童圍著大家跑，小心翼翼地把手絹放在一個人的背後，這個人感覺不對，抓起手絹就追，那個人跑得快，跑到自己的位置，這個人只好又跑，最後如果有人沒有發現手絹或跑得慢被人抓住，就要罰唱一首歌。

大家圍在一起，唱著歌兒，孫小空也好像忘了一路奔波的辛苦，完全融入了遊戲當中。

一個美麗的小姑娘在玩風車，風車迎風旋轉，好像少女的心在飛翔。

一個小男孩正吹著肥皂泡，五顏六色的小泡泡從他口中飛出，好像他是一個神一樣創造出了各種各樣的星球，小泡泡飄啊飄，飄到了天空，直至化為泡影。

一個小女孩在盪鞦韆，鞦韆下面一個小男孩正給他搖繩吶喊，小女孩在鞦韆上笑呵呵地一上一下，好像在太空中旅行一樣。

一群孩子在丟沙包，還有一群孩子在跳繩。

老年人也加入當中，個個笑逐顏開，無不快樂。

龍藥師、小童和孫小空跟大家玩了一會，有人提議去山上摘杏子，大家又一前一後，活奔亂跳向山上走去。

好大的山啊！好深的溝啊！好高的杏樹啊！六月的杏子不大熟，杏樹上長滿了杏，很稠密，龍藥師也爬到樹上摘杏，孫小空不會爬樹，只好在樹下等著，他們扔下許多杏，孫小空把它們撿起來，坐在地上吃，好酸！真酸！對面是懸崖峭壁，紅巖黃土，綠樹紅花，有人大喊一聲，那回音震耳欲聾向四方傳去。

山谷裡空蕩蕩的，地裡種著各種各樣的莊稼，如高粱、穀子、大豆、向日葵，綠油油的。

一不小心就能看到野兔穿過莊稼，山上的野雞咯咯地叫著，孫小空也好像回到了童年，想起了兒時的往事，多麼地自由多麼地歡快！中午，熱辣辣的太陽曬得大家直流汗，人們邊說邊吃杏子，說著各種各樣的事情，比如我前天捕到幾隻麻雀，你昨天在河裡捉到幾隻小魚，他制的弓箭無比精良，笑一陣說一陣。

“走，河裡游泳去！”

有個男孩說。

大家連連稱讚，一行人到了河邊，脫掉衣服，在河裡翻滾起來，有的像青蛙一樣地遊，有的像魚兒一樣地遊，不會遊的在淺一點的地方爬來爬去，孫小空在河邊跟著龍藥師和小童，小心翼翼地遊著，生怕淹在水裡。

孫小空問龍藥師：“龍藥師，您年紀雖大，但玩起來像一個兒童一樣，那麼開心，真羨慕啊！我心事重重，老是放不開手腳玩。

您一個老人是如何做到的呢？”

龍藥師在水中洗著身子，說道：“我有三寶，一寶為慈，二寶為儉，三寶為不敢為天下先，有這三寶我才能做到無慾無智返樸歸真，每天過得自由自在，快快樂樂.”

孫小空問道：“難道您心中一點怨恨都沒有嗎？”

龍藥師說：“為什麼要怨恨呢？‘上善若水。

水善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

故幾於道。

’怨天尤人都不是上善之為。

每當我想到水，我就心靜氣寧，沒有人能紛擾我.”

孫小空問道：“如果別人無故欺負你或加害於你，您該怎麼辦呢？”

龍藥師說：“害人是害已，他們害我實際上是害他們，我‘報怨以德’.”

孫小空問道：“龍藥師，報怨以德不是軟弱的表現嗎？”

龍藥師答道：“心理強大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

你看這水，水最柔弱但能勝火，水愈多愈能勝火，弱越多越能勝強。

所以報怨以德，以柔克剛，以德服人，那種表面強大的人才是最軟弱的人.”

孫小空似懂非懂，不得要領，也不好意思再問。

晚上，龍藥師烹小鮮，煮大魚，蒸肥雞，煲蛋湯，燙了一壺酒，小童又煮了三碗麵，孫小空盡情地吃了個大魚大肉，美酒美味，肚子飽得脹痛，真是爽快。

吃完晚飯，龍藥師又帶著孫小空和小童參加樂園裡每週舉行的篝火晚會，大家圍著熊熊烈火，美麗的年輕姑娘們穿著漂亮的衣服，手挽著手唱著歌曲跳著舞，兒童們跑來跑去，互相追逐嬉戲，大家毫無顧忌，暢所欲言，自由自在。

有的人烤雞烤鴨，有的人喝酒划拳，有的人唱歌跳舞，有的人打情罵俏，有的人躺著睡著，有的人……大家玩得十分痛快。

龍藥師雖然大智大慧但顯得一無所知並不張揚，反而跟大家一起玩一起跳一起笑，大家都跟龍藥師很親熱。

每個人也都清心寡慾，無拘無束，個個好像嬰兒一樣，想哭就哭，說笑就笑，真是自自然然隨隨便便。

天剛亮，龍藥師醒來出去在院子裡練起了靜虛氣功，手腳飛舞，氣勻心平，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自然流暢。

孫小空醒來，走到院子裡，鳥鳴雀叫，喜鵲從樹梢上一掠而過，美妙的一天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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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小空心想趕路要緊，此地雖好，但不能久留，還是忍痛割愛離開為好，邊想邊跟龍藥師說：“龍藥師，我家有父母，心有慾望，掛念賺錢，不能久住，現在我要走了，謝謝你們昨天招待我.”

龍藥師說道：“心有所繫人勞累，你要走我也不強留你。

有錢人送錢，有德人贈言，我是個沒錢人，就姑且算個有德之人吧，贈你一句話：‘常無慾，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孫小空啊！你好自為之，一路保重！”

龍藥師和小童把孫小空送到樂園外，和孫小空揮手告別，孫小空依依不捨，不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