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沈暉慢慢說道，“當時是在氣頭上，她搬走我也沒有阻攔，事後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也覺得事情蹊蹺，可我每次逼問婭婭，她就哭得傷心欲絕，還說有了新媽媽我就不相信她不疼愛她了，孩子這種反應我還能繼續逼問她嗎？敏敏那兒，我也追問過很多次，她一口咬定是婭婭告訴她的，說海星阿姨對她不好，還說有次撞見海星很大聲地？呵斥婭婭.”

魏辰東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覺得海星就算是被孩子氣急了，責罵幾句是有可能的，下狠心對孩子動手我難以置信.”

“事後我也覺得以海星的脾氣性情不可能對婭婭下得了手，可一個是親生女兒，一個是我心愛的女人，你讓我選擇相信誰？再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海星.”

他語氣裡的痛苦和糾結讓魏辰東心裡一陣惻然，頓了頓，他說：“海星可能懷孕了.”

彷彿平地響起一聲炸雷，把沈暉震懵了，半響後，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剛才說海星懷孕了？”

“我不敢十分確定，因為她穿了很寬鬆的裙子，除了腰身粗了些樣子也沒有變化，感覺人漂亮了不少，特別是精神狀態很不錯.”

魏辰東又調侃一句，“是不是很失望啊？你離開了她，她反而比以前活得更滋潤了.”

“滋潤”兩個字深深刺激到了他，他咬緊牙關手握成了拳頭，又慢慢無力地鬆開。

她和吳昊？他忽然不敢深想下去。

“剛才只是一句玩笑話，你不會生氣了吧？如果海星真的懷孕了，孩子鐵定是你的，你才離開海市兩個來月吧，以我看她少說也有4個月身孕了.”

說完半天得等不到回應，魏辰東疑惑地揚聲問：“暉子，你在嗎？”

“在.”

他悶聲說。

“如果海星真的懷孕了，你打算怎麼辦？”

他不回答，只說：“我等下去查一下航班，最遲今天晚上到海市.”

開啟房門，我瞪大眼以為自個出現了幻覺。

“媽媽拎了這麼多東西，你不趕緊開門傻站著幹什麼？”

老媽剜我一眼。

我回神了，嘴裡埋怨著開啟了防盜門：“媽，你來之前怎麼也不打個電話？”

“打電話幹嘛？讓你這個孕婦下樓來幫我拎東西？”

老媽說著走了進來。

幾個購物袋放在客廳的茶几上，老媽一面往外拿東西一面絮絮地說：“這籃子雞蛋是我託我們學校的小鄒老師去鄉下的親戚家收的，這幾隻可是正宗的土雞，你從小到大沒有幹過家務活，我殺好了用真空包裝放在冰箱裡冷凍幾個月也不會壞，還有這些燕窩魚翅之類的乾貨，是你前段時間拎回家的，我和你爸吃不慣這些高檔補品，所以就給你送回來，你現在懷孕了正好燉來吃——”“媽——”眼淚嘩嘩地往下流，我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老媽轉過身來，不再清澈的眼睛裡閃著點點淚光，抬手替我拭淚，語重心長地說：“給你爸爸一些時間，他只是暫時沒有想通而已，你是他的寶貝疙瘩，他遲早都會原諒你的。

記不記得你五歲那年從樹上摔下來？你爸當時腿都嚇軟了，抱著你起來的時候手腳都在抖，他是男人，表達愛的方式不同，我哭得差點背過氣去，你爸爸硬是一滴眼淚也沒有掉，在你床前不吃不喝守了整整一天一夜，等你睡醒了吵著肚子餓了，你爸才放下心來，累得回房後一頭栽倒在床上。

你十歲那年發高燒燒到40度，半夜三更打不到計程車，你爸揹著你一路狂奔——”老媽說的一樁樁一件件，有些我還記得，有些我已經忘了，百般滋味湧上心頭，愧疚，難過，心疼，感恩……眼淚像開閘的洪水氾濫，不停地湧出眼眶。

媽媽止住話，扯了紙巾遞給我：“有了身孕最好不要哭，否則你肚子裡的寶寶會不開心，以後注意控制一下情緒，儘量多笑笑，咹？”

“恩.”

“當父母的沒有不心疼孩子的，你爸雖然顧著面子，可最主要的是擔心你今後的路走得艱難，我和你爸從來沒有望子成龍的想法，只是希望你平安幸福一生，身邊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疼你照顧你，我們百年以後也走得安心對不對？”

老媽拉著我的手在沙發前坐下，半是試探半是懷疑地問，“你跟媽說實話，孩子是不是那個沈暉的？他不願對你負責對不對？”

我遲疑著輕輕點了點頭：“孩子是他的，可不是你想的那樣，是他家裡不同意我倆的婚事所以——所以幾個月前我們已經分開了，懷孕是分手以後才知道的，他並不知情.”

不願讓老媽再添堵，我只簡明扼要地說了沈暉的家世背景。

老媽從最初的震驚慢慢緩過神來，無奈地喟嘆：“他那種家庭和我們相差太遠了，就算你嫁過去我和你爸也不會放心，分了好，分了好.”

我知道老媽說得是違心的話，她勉強擠在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不自禁地去握住她的手，吶吶說：“對不起.”

“傻丫頭，到了這一步還說這些幹什麼？你放心好了，等你生下孩子媽給你帶，你該上班上班去，好好給孩子攢點錢.”

老媽反握住我的手，往我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你——不是還有好幾年才退休嗎？”

“我昨天已經向學校申請提前退休了，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媽不幫你你能帶得好孩子嗎？”

“恩.”

不知道用什麼詞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我只知道就算是全世界拋棄了我，總有一個人會一如既往地愛著我寵著我，不計回報地幫助我。

——這個人就是我正漸漸老去的母親。

她不再年輕美麗的臉龐留下了歲月的痕跡，嘴角往下搭，深深的八字紋已經顯出老態。

“媽媽.”

我伸出雙臂摟住她羸弱單薄的肩膀，親了親她皮肉鬆弛的臉頰。

“已經做母親的的人了還撒嬌？”

老媽嗔道。

“我就算是80歲了還是您的女兒.”

我含淚笑說。

幾天後媽媽陪我去醫院做孕檢，一出小區，我眼尖地看到馬路對面那輛銀灰色的捷豹。

遮陽布罩住了車窗，我看不到駕駛位上的司機，可直覺這輛車裡的人和我有關。

我不止一次在家的附近看到這部車，有時候去那兒逛街或者購物，一走出商場的大門就能看見這輛車停在路邊。

曾經想過繞到車頭去看一眼駕駛位坐的究竟是什麼人，可我很怕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孔。

魏辰東不可能不告訴沈暉見到了我，他那天盯著我小腹看了那麼久，肯定是猜到我懷孕了。

沈暉就算為了婭婭不原諒我，也不可能不關心他的血脈，看他對婭婭寵得如珠如寶就知道了。

“海星，怎麼我過來兩次都沒有見到嚴顏呢？”

老媽忽然問我。

我凝了凝神，說：“庭審的結果還沒有出來，嚴顏和吳昊不放心，留在香港和律師討論下一步該怎麼辦，估計這個週末應該就回來了.”

“小乖的親爸爸怎麼會這麼不要臉呢？要生孩子可以找別的女人生啊，為什麼非要和嚴顏搶小乖？”

老媽義憤填膺。

“嚴顏好欺負唄.”

老媽很突兀地攥緊我的手腕，一臉緊張：“閨女啊，萬一那個沈暉將來和你搶孩子怎麼辦？”

我微怔，很快笑著搖頭：“媽，你別胡思亂想，不會的.”

“難說.”

“她父親是做官的，得注意影響，不可能會不管不顧地為了搶孩子鬧得滿城風雨，從政的人處處謹小慎微，最怕被人抓到小辮子對自己不利了.”

我挖空心思想著措詞，“聽沈暉說過，他父親生性謹慎低調，所以，您擔心的事呀根本不可能發生.”

“哦.”

其實我只是在寬老媽的心，如果這個孩子真被沈家人知道了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我真不敢去胡亂揣測。

他們沈家想要這個孩子有的是法子，怕是不需要像吉少安那樣走司法程式。

民鬥不過官，從古至今的道理，我一個平民小女子哪兒鬥得過他們？凝視著堆在沙發上的小衣服發呆，吳昊和嚴顏已經買了不少嬰兒衣服及用品給我了，可每次逛商場我忍不住走到嬰兒區，看到那些漂亮的小衫小褂子就手癢，恨不得把幾個櫃檯裡的嬰兒用品全搬回家。

嚴顏嗤笑我得了強迫症，和她懷小乖那會兒差不多。

門外響起門鈴聲，周姐去開門後跑進來告訴我說，小吉先生來了。

周姐挺逗的，為了和小乖親爹區分開，她每次都叫吉少南小吉先生。

我放下手裡的東西迎到玄關。

吉少南朝我舉了舉手裡拎著的幾個購物袋，笑道：“買給我幹閨女的.”

我不禁笑了，斜乜著他說：“誰說我女兒認你當乾爹了？”

“認不認也是我的乾女兒.”

“說吧，又有什麼最新訊息？”

我走進廚房去泡茶。

“聽我大哥說，吳昊幫嚴顏請的律師很擅長打民事官司，特別是在變更孩子撫養權的官司上面很有經驗.”

他跟進來說。

“真的？”

我回眸問。

“我騙你幹嘛？”

他勾了勾唇，笑道，“我們家現在很頭疼啊，老爺子怪我大哥不探明情況，律師只知道找收費貴的，也不管那人適不適合打這種民事官司.”

“如果判決出來你們家輸了怎麼辦？”

“輸了當然不會甘心，還會提出上訴.”

他神情猶疑著說，“我大哥辦事一向穩妥，他的智商比我和二哥高很多，思維又縝密，否則我們吉氏不可能在短短几年時間裡發展得這麼迅猛了.”

“你想說什麼？”

我的心一跳。

“我總覺得我大哥沒有盡力去打這場官司，至少不用心。

我估計他並不想為了小乖和孩子媽媽反目成仇，你別認為我大哥一直在騙嚴顏，幾年前他曾經多次向我父母提出想和大嫂離婚，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他畢竟是努力過.”

“他最近有沒有再向你家裡提出離婚的事兒？”

“最近——”他茫然地搖了搖頭，“我不太清楚.”

“哦.”

我端著托盤往外走，“走吧，出去喝茶，上等的西湖龍井，前幾個月老魏去杭州出差帶回來送我的.”

到客廳坐下後，我端了一杯熱茶放在他面前。

“我大哥很愛嚴顏，更真心疼愛小乖，他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婚姻不能自主，唯一的一次戀愛沒有結果，你以為他的心裡不痛苦？只是他一向什麼事都裝在心裡不表露出來，其實嚴顏為什麼不能站在他的角度想問題？一紙婚書，一個吉太太的名份就這麼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