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聰聞訊趕來,在病房看到冷心時,他的神色有一瞬間的異樣,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時謙只是看了他一眼,隨後不知對冷心說了一句什麼後,就和沈聰一起出了病房。
江城中心醫院一直以環境清幽著稱,在醫院的頂樓,還有一個別具特色的空中花園,裡面植物茂盛,風景別緻。
時謙和沈聰一路行至此處,找了個沒有旁人的僻靜角落。
沈聰跟在時謙身後,見時謙找了個位置坐下後,他也停下了腳步。
“boss,您有需要吩咐我就好,沒必要親自留在醫院……”時謙漫不經心地抬起頭,笑看他:“你是在教我該怎麼做事?”
沈聰低頭:“屬下不敢.”
“你不敢?呵……這世上還有你不敢做的事嗎?”
時謙眸光冰冷,並沒有太多情緒。
“沈聰,你知道我的規矩,是要你自己招,還是要等我查清楚了你再招?”
沈聰知道,時謙會說這話就是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而他就算撐得過這一時,也不過是苟延殘喘。
沈聰垂了垂眸,看著眼前這個自己一直從青蔥少年時陪伴至今的男人。
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而他已經陪他走過了整整二十個年頭。
二十年前……如果不是那個溫婉如水的女人從孤兒院把他領回了時家,他恐怕到現在還在不停地透過暴力來獲得自己的存在感吧,或者是,早就已經死在了某場毆鬥之中。
那個女人,她給了他生日,給了他一個家,也給了他,他存在於世的意義。
想起往事,沈聰向來堅毅的眸中忽的閃過一絲柔軟,他看著時謙笑:“少爺,我從不後悔我做過的每一件事,我認為老太爺說得並沒有錯,冷心她……不合適.”
不合適?為什麼不合適?因為他是時家三少,因為他需要更強有力的後盾?“沈聰,你認為我為什麼要排除萬難,這麼費盡心機地排除異己掌控寰球?是為了……把它佔為己有?”
難道不是嗎?沈聰不甚理解地看向時謙。
“我從不想要擁有它,從始至終,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毀掉它。
在所有人都以為它會大放異彩,登峰造極的時候,徹徹底底地毀掉它……”“所以,當這個世界上沒有了寰球,沒有了時家,也沒有了時家三少的時候,我和她是不是就合適了?我是不是,就有資格擁有她了?”
“沈聰,其實一直以來,不是她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她。
她乾淨善良如天上之雲,而我一身汙穢如地下之泥,我一直都知道我配不上她,可是我舍不下。
所以我要毀掉這一直以來拽著我越陷越深的泥潭,到她身邊去……”這是時謙第一次同沈聰說這麼多心裡話,這也是沈聰第一次感覺自己離時謙這麼近。
沈聰張了張嘴,萬分艱難地問:“她……對您來說,就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時謙沒有回答他,只是輕之又輕地反問:“如果我母親能死而復生,你願意為她捨棄現在所擁有的這一切嗎?”
願意。
根本不需要任何考慮的時間,這個答案就直接浮上了沈聰的心頭。
其實,他剛才說謊了,他後悔的,一直好後悔……一直以來,他後悔的,不是在那一天沒有阻止少爺結束夫人的生命,而是沒有代替他去做這件事。
是他太懦弱,沒有代替少爺揹負這份罪惡感和歉疚感的覺悟,是他沒有遵守和夫人的約定,好好保護他。
是他,讓少爺在後來的這些年裡,一直生活在過去,也是他,最終讓冷心成為了少爺生命中那一道不可替代的微光。
其實他都明白的,一個人,在黑夜中行走久了,會有多麼渴望光明。
就像是一個溺水之人,忽然間抓到了生的希望,哪怕他拽在手裡的其實只是一根根本不足以救命的稻草。
而對少爺來說,冷心就是那一根稻草。
她不需要有多優秀,也不需要有其他任何附加條件,她只要是冷心就夠了。
她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少爺的生命裡,就已經是最大的合適,也是最大的救贖。
“我懂了.”
沈聰把身體站得筆直,畢恭畢敬地向時謙行了個禮,“關於冷心在美國那三年的詳細資料,我會以加密郵件的形式發到您的郵箱裡,還有我的辭職信,也會一併送達給您。
如果您還有其他更具體的需要,我也會一一照辦.”
沈聰口中所說的“更具體的需要”是指,比如時謙不想再看到他要他永遠滾出他的視線,或者直接要求他自行了結之類的。
時謙不允許背叛,這是沈聰一直以來都清楚的事,所以他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來迎接這東窗事發的一天。
“辭職信?”
時謙冷笑了一聲,“沈聰,你不會天真到以為做錯了事只要一走了之就好了吧?這世上哪兒有這麼便宜的事……”他這是……還要繼續用他的意思嗎?沈聰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時謙,聲音哽咽:“少爺……”時謙有些不耐煩地朝他揮了揮手:“別給我來這套,反正你未來三年的工資已經沒了.”
三年啊,好像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得吃土了呢……沈聰心裡不無感慨,可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開心:“好.”
時謙看著沈聰罕見的直白笑容,不禁冷哼:“別高興得太早,我留你在身邊,只是延長報復時間,增加你的痛苦程度而已.”
“好.”
沈聰依舊在笑,絲毫不怕他的報復。
“嘖……”時謙眼帶嫌惡地看著沈聰,“你再這樣笑得像個蠢貨一樣,就馬上給老子滾蛋.”
看得人心煩!好像他做了一件多麼值得讓他感激的事一樣,他不過是看他還有利用價值,僅此而已。
聞言,沈聰立刻收斂了笑容,恢復了一貫的撲克臉:“是的,boss.”
唔,這個樣子看起來順眼多了。
時謙最後看了沈聰一眼,站起身來準備回病房,邊走,還邊吩咐:“我兒子,你知道吧?抽空給他找個合適的學校,不用講究太多,糙一點的就好,最好是軍事化管理的那種.”
一個男孩子秀氣得像是個女娃娃總歸是不大好,他和冷心以後一定還要再生的,作為大哥,他可不能太弱了。
昨天夜裡發生的事,雖然是挺兇險,可他也不能總是哭成那樣,男子漢動不動就哭鼻子像個什麼樣子!呃……沈聰遲疑了一下,試探性地提議:“不如……先問問小少爺的意見?”
如果當年的調查資料沒有出錯,他們家的這個小少爺可不簡單,扮豬吃老虎的套路玩得那叫一個順溜。
boss要是太我行我素,以後遲早是要吃大虧的。
時謙絲毫不知沈聰內心的擔憂,只冷哼了一聲:“我是他老子.”
於是,這件事就算是這麼板上釘釘了。
快到病房的時候,沈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小小聲地問了一句:“太太答應和您復婚了?”
時謙臉色一變,眸子裡的溫度瞬間將至冰點。
這麼愛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是讓他直接從頂樓跳下去吧……看到自家boss陰沉至極的臉色,沈聰終於意識到自己問了什麼蠢問題,立刻閉嘴。
要是boss知道他們之所以會這麼順利地離成婚,中間還有他的一份功勞在,他應該會死很慘吧……一想到時謙知道這件事後可能有的場面,沈聰就感覺渾身一個激靈,再也不說話了。
兩人一路行至病房,才發現裡面很是熱鬧,eric和許玫作為公司代表來探病,asa也從隔壁病房溜了過來,混吃混喝。
asa脖子和手上都還包著紗布,對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的冷心見到他那副模樣,心疼又震驚,忙著追問發生了什麼事。
小傢伙可憐兮兮地說是摔了一跤磕到了,也就矇混了過去,不過也免不了被嘮叨一陣。
eric和許玫過來的時候,冷心正在和asa碎碎念,而後者低垂著腦袋連連稱是,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模樣。
eric早前就聽說冷心有個孩子,上班期間經常託給公司樓下一家烘焙店的老闆娘帶,卻一直沒有正式見過面。
而許玫,對這件事是毫無所知的,這一下子知道冷心有了一個這麼大的兒子,心裡除了震驚以外,對冷心更是多了一份同為單身母親的惺惺相惜之感。
冷心當初空降服裝設計部時的人事資料,她是看過的,上面寫的是未婚,所以她先入為主地認為冷心和自己的境況應該相差無幾。
同時,許玫也因此開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對冷心太苛刻了一點。
“冷心,非上班時間我就直接叫你的名字了,希望你不會介意.”
見冷心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意,她又把目光投向了asa。
“你兒子真可愛,長大了一定是個萬人迷.”
說著,許玫彎下腰,企圖親近asa,卻被小傢伙不動聲色地躲過。
為了不讓人覺得無禮,他紅著臉躲進了冷心的懷裡,做出一副害羞狀。
“抱歉,許部長,他……有點怕生.”
冷心歉然地看向許玫,後者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只盯著asa白裡泛紅的耳廓看。
“小傢伙連耳朵根子都紅了,真可愛。
如果不是我家妞妞比他大了好幾歲,我還真想和你家小帥哥定一門娃娃親呢.”
這是許玫第一次在同事面前暴露自己的私人資訊,以前她一直是個女強人的形象,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可是見她提起自家孩子時的溫柔表情,就知道這個女人的內心其實是柔軟的,只不過不會輕易表露出來而已。
“許部長,你有女兒啊……”冷心聽了很是驚詫。
許玫笑著點了點頭:“嗯,過了年就滿七歲了,明年九月就正式入學了.”
於是,兩個女人開始交流孩子的教育心得,氣氛也漸漸熱絡起來。
作為鑽石級單身漢的eric完全插不上話,只得在一旁當壁花。
閒暇之餘瞥了窩在冷心懷裡的小奶娃一眼,然後越看越覺得這小傢伙像極了他一開始建議冷心去攻略的物件——時謙。
左佑這混蛋離開之前,大概告訴了他一些關於冷心的資訊,其中也提到過時謙,說是他們兩人關係匪淺,要是實在遇到了無法解決的難題可以考慮向他求助。
可是,他沒說,他們兩人的關係已經匪淺到了這種程度啊,居然連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所以……冷心這是腦袋秀逗了嘛?放著現成的捷徑不走,非要去碰索菲亞的硬釘子,還被整進了醫院,簡直找虐。
按照她這種曲線救國的做法,他得到猴年馬月才可以完成任務,成功脫離佳人這個深坑喲!不行,不能光指望冷心,看來他得自力更生才行。
就在eric在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時,沈聰和時謙從外面推門而入。
一見著時謙,eric頓時兩眼發亮。
可能是他的視線實在是太火辣,跟在時謙身邊的沈聰幾乎同時就擋在了兩人之間,徹底地阻隔了他的視線。
沈聰這個反射性地動作,頓時讓現場的氣氛有些尷尬,不過尷尬是別人的,和沈聰無關。
只見他擋在時謙面前,一本正經地告誡eric:“我家boss對男人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