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城的天氣越來越冷,大片大片的雪掉落到秋季枯黃的樹木上面,然後在慢慢的凝結成冰。
屋子裡溫吞的暖意,四處的蔓延。
抽開房門,隱約的又聞見了一絲絲的血腥。
江碩僑拍掉自己身上的落雪,眼神直直的放到水顏那幾乎完全沒有血色和精神的臉上。
小心翼翼的將被子的一角掀開,死死捏在水顏手上的絲絹已經被殷紅的血液染成了刺眼的紅色。
水顏將絲絹捏得更加的緊,臉上出現了不好意思的笑意,她不想他擔心。
江碩僑將眉頭蹙得更加的緊,將水顏的絲絹抽出,然後轉身走進那滿是藥香的廚房裡。
水顏的眼裡出現了愧疚,從那次在船上毒發後,自己的身子當真的再也找不到完好的一處,現在就連下床走路都顯得吃力,屋裡屋外所有的事情都是江碩僑一人在做,哪怕是端一杯茶水,都是他細心的送到她的手上。
冒著青煙的黑色湯藥,再次被江碩僑端到了水顏的面前。
水顏笑了笑,笑容是如此的蒼白,其實她想叫江碩僑不要在如此的浪費時間,沒有必要再一次又一次的將她挽留在這世上。
現在的她整日的躺到床上,就連那日在甲板上說,要做飯的諾言都不能實現,他何必這般的對她,來把自己拖累?
湯勺舀出藥汁,細心的吹了吹,然後送到水顏的嘴邊,江碩僑臉上的笑意不減。
水顏順從的將藥汁送進自己的胃裡,但身子不舒服的感覺,讓水顏轉過身,如同噁心一般的,將藥汁吐出了嘴裡。
江碩僑臉上的笑意收斂,眼裡也劃過了一絲挫敗,試了這麼多的藥,卻沒有任何一樣真的有用,真的讓水顏有起色。
水顏淡笑的望著江碩僑,卻看見他眼底的怒氣。
水顏微微的愣一下,將他手中的碗放到自己的手裡,然後全部都吞進自己的嘴裡。
“只是藥味讓我不適應罷了。”扯開笑意,撒謊的說道。
江碩僑也淡笑的點了點,然後將桌上放著的梅肉送到水顏的嘴裡。
“這樣就不會苦了。”細心的將水顏嘴角殘留的藥汁,輕輕的擦拭掉。
水顏臉上出現了不好意思,但眼底的愧疚是那麼的明顯。
如此溫柔細心的人,被她這麼的佔有著,讓他連一點希望也不能看見。
“客棧的老闆娘今天給我們送了一點狗肉來,這麼冷的天,你還到處到山上去找草藥,等一下就把那狗肉吃了吧,驅驅寒。”水顏淡笑的開口。
江碩僑點了點頭,將水顏的被子細心的拉扯好。
“天色不早了,而且外面的大雪一直沒有停,今天晚上就早點睡,屋子裡的炭火我鬆了鬆,估計到你早上起來也不會熄滅的。”站起身,將一切自己記得的事情,全部都看了一次,直到一切都妥當了,江碩僑的臉上才出現了放心。
水顏點了點頭,突然將自己枕頭邊上的一個東西遞到江碩僑的面前。
水顏的臉上有著不好意思的表情。
江碩僑溫柔的笑意在自己的臉上綻開,將水顏手裡的荷包放進自己的手裡,然後看了看上面的花色。
“雖然還是很難看,但比你昨日送我那個好看許多。”江碩僑玩笑的語調,眼底的溫柔和那一閃而過的幸福是如此的明顯。
水顏露齒的笑了出來。
“其實常常想,自己為什麼會是女兒身,其實看自己的樣子,除了會彈琴以外,女人能夠做的事情我都不會做……包括生孩子。”水顏在說這話的時候,全部是玩笑的語調,但話語的最後幾個字,卻刺痛了自己的心,也痛樣刺痛了江碩僑的心。
屋子裡面變得沉默,濃烈的壓抑感,讓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水顏想責怪自己的話多,原本只是想氣氛好一點,想江碩僑不要一臉擔心的為她,但沒有想到,讓這一切變得更加的尷尬。
“天色晚了,你還是早點睡吧。”水顏遲疑的開口,然後緊閉上雙眼,她覺得自己真的沒用,就連在說話上面都讓別人更加的擔心。
江碩僑笑了笑,將桌子上的燭火吹熄,然後快步的朝內屋走去。
屋裡的一切都變得安靜,水顏睜開雙眼,望著外面飄灑的雪花,眼底濃烈的感情和擔憂一樣都沒有減少過,其實自己應該開口叫他留下,這麼幾個月了,她本來就是他的妻子,但連最基本的夫妻生活都不曾給他……一直是自己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江碩僑不開口,她也從不挽留,只是這一輩子,她真的欠他太多了
手微微的收緊,在這樣的天氣,又想起了他,想起在京城第一次見他時也是在冬季,只是那日沒有那麼大的雪花,也沒有那麼冷的天氣,沒有想到湖城的冬天居然比京城還要冷。
將自己的臉埋進被褥裡,想讓自己的腦子裡不要出現他的身影,那樣她會覺得自己有多麼的沒有用。
既然已經到這裡來了,既然什麼事情都想要放下,但為什麼當一切都變得安靜的時候,自己的血液裡,自己的腦子裡,想的卻是那個傷她最多的人?
搖搖頭,臉上全是無可奈何,就算她此時這般的想他,就算此時她的心裡全部裝有的都是他,但他身邊出現的,或許想的,都不可能是她吧。
為什麼這麼久以後,放不下,狠心不下的,永遠是她?
嘆出一口氣,想著或許真的要等著自己死了後,就再也不在自己的腦子裡出現他的身影,更不會像此時一樣的心痛。
嘆息聲,在這安靜的夜裡,聽起來是如此的清晰,讓內屋的江碩僑停下了手中的筆。
他面無表情的望著自己的房門,想開口詢問為什麼會發出這一聲嘆息,但隨即一想,自己是不是考慮得太多了,也過問得太多了。
水顏心裡在想什麼。他不是不清楚,是自己不想去過問罷了,因為問到的答案,或許是自己不想聽的,又或許是水顏編造出來的。
翻閱著屋子裡的醫書,上面的一切他都已經倒背如流,但卻找不出一件,一味藥,能將水顏留在自己的身邊。
他從不去想什麼感情能永垂不朽,也不去想水顏的心裡自己到底在什麼位置,他只想水顏能多些時日留在自己的身邊。
因為在強烈的感情也會被時間磨滅,然而就算在無感情的兩人,在時間的相互扶持中也會能產生情感,他想的就是這樣,她想多留水顏的時日,讓水顏記住他,讓水顏的眼裡和心裡全部是他一人,讓她在時間的推移中,真的愛上他,但在此時看來自己只是異想天開了。
他已經無能到不能將水顏在自己的身邊留下,更無能到讓水顏的心裡自己的位置超過閻濮昊,因為水顏在看他時的眼神裡,全部是愧疚,哪怕自己在怎麼的努力,水顏看他的眼神也沒有改變過。
搖了搖頭,認真的翻閱著醫書上面的一切。
冬季的草藥已經不好採摘了,江碩僑已經很擔心,水顏是不是能熬過這一個冬季。
有些怒氣的將書仍到一旁,其實上面的內容他已經知道,只是自己不甘心的想再次尋找答案。
但就算這麼努力,水顏的身子也只是每況愈下。
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起身,將放在床底的一堆書全部拿了出來。
這書些書裡面的東西,他也是全部知道,但有一本原來在塞外得到的醫藥怪異的書,他卻沒有看完過。
因為上面的一切用藥極為的奇怪,每一味藥都相剋,而且用的的計量也讓人害怕
所以在得到這書的時候,也只是看看,但卻不敢用。
又聽見了水顏想壓抑但卻沒有壓抑住的咳嗽聲,江碩僑臉上的矛盾是如此的明顯。
其實就算這書上有解毒的良藥,但他都不敢用,因為這看似解毒的良藥,感覺是要命的毒藥,也不是別人口中以毒攻毒的那一種毒藥,因為此藥全是補品,但合在一起卻變成了毒藥。
江碩僑確實沒有那個膽量,也沒有那麼狠心想讓水顏喝下這些藥。
因為如果這書只是騙人的,如果這書只是流傳到世間的雜書,那他不是連水顏最後能擁有的日子都沒有?
想了想,還是將書放到一旁,頭疼得如此的不舒服。
夜寧靜得讓人心沉淪,江南的冬季看不見一絲絲的雪花,就連吹出的風,也不忍心將秋季殘留在樹上的樹葉緩緩吹下。
坐到走廊上,手緩緩的垂下,手中的酒壺沒有一點水跡的掉落到地上。
抬頭看了看天際的殘月,嘴角抿出了弧形,但卻是苦笑。
齊擎雷不該把一切告訴他,不該把那過去的事情全數對他說清楚。
那樣他的心裡或許還好受,那樣覺得或許水顏還是欠他的,自己還是應該恨她的。
但現在她的身影好像已經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沒日沒夜,沒完沒了的想著她,就算閉上眼睛,看見的,似乎聽見的全部是她的一切。
從不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但這件事情上面,他當真的希望,回到幾年前冬季,希望和水顏再次的相遇。
只可惜……只是想想而已,她被他傷了心,怎麼會沒有痕跡,覆水難收,破鏡又怎麼能圓。
一件細絨的披風細心的蓋在了閻濮昊的身上。
“昊,我們進去吧,天冷了。”哀求的開口,眼裡早已有了酸楚。
至從水顏走後,她覺得眼前的閻濮昊所有的心神也跟著水顏走了,再也看不見曾經那讓她心動,讓她覺得意氣風發的閻濮昊了。
現在的他每日以酒相伴,有時甚至對著天際嘶啞的笑出聲。
她以為水顏走後什麼都會變成平靜,但卻沒有想到,水顏的走,帶走了他所以的理智。
“昊,你這樣下去,會讓我心疼的。”安簡薰哭腔的開口,現在的她已經一無所有,她也不想在乞求閻濮昊的心裡會有她,但她現在唯一能乞求的就是閻濮昊在她的身邊,哪怕只是個軀殼,哪怕眼裡看不見她,只要他在她的身邊,那至少,他還是屬於她。
閻濮昊搖了搖頭“為什麼江南沒有雪,為什麼它不下雪。”聲音迷濛的開口,問著自己撕心裂肺的問題。
安簡薰愣住,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如果江南有雪,那樣我會更加的記得再次見水顏時的情景……白色的雪地,裙襬飛揚的她,臉上那淡然的笑意,和護主的執著,這一切都刻進我的腦子,怎麼也趕不走。”緊閉上雙眼,想起她明眸皓齒的那一幕,嘴角盪開了笑意。
安簡薰的淚水滑落,現在閻濮昊嘴裡說出的話語,比他要她死還難過,就算他不會忘記她,她也不會去計較,但她卻希望,哪怕有一丁點的在意她,也不該說出這樣的話語。
“如果不是自己的執著,那水顏也不會兩次穿上那火紅的嫁衣,更不會一次次的離我那麼遠。”再次苦笑,說的,責備的全是自己。
安簡薰已經無言以對,這樣的他,她還有什麼樣的話語好說出來。
她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連喪盡天良的事情她都做了,但為什麼到最後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畫面?
搖搖頭,淚水滑落得更加厲害。
一盆冰涼的水從閻濮昊的頭頂淋了下來。
刺骨的寒冷,讓他頓時清醒。
抬頭望著端著盆子的人,眼底的卻沒有一絲怒氣。
“你還要繼續這樣?還要繼續這樣過日子,然後什麼事情也不做,什麼事情也不管?”姚鏡桐伸出自己的手,將閻濮昊從紅色的欄杆上把他揪起來。
閻濮昊將自己的眼神對上姚鏡桐,但卻空洞的毫無神色。
“皇上的聖旨已經下了幾次了,叫你火速的去京城。”姚鏡桐當真的想伸出自己的手,將他打得清醒。
閻濮昊笑了笑,現在什麼對於他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意思。
“你真的打算不去京城……真的打算將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東西拱手讓給他人?”姚鏡桐把自己腦子裡面能想到的話語全部都說了出來,但閻濮昊給他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波瀾。
將他再次甩到欄杆上,當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樣的話語,此時什麼樣的話語,好像都顯得多餘。
“你從一開始就做錯了事情,難懂還想著別人的能為你停留,除非那是傻子。”姚鏡桐喘息的說著,當真的被氣得不好,完全沒有想到水顏的事情會讓他變得這般樣子。
別人說情愛傷人,他自問,情愛傷人的只不過是心,如果將一切看得淡然,那傷心的也不過那麼幾天,但幾個月過去了,這個閻濮昊已經變成了沒有靈魂的怪物。
眼神再次飄忽到明月上面。
其實姚鏡桐說的一切他都懂,這一切他都理解,但真的要忘記一切把什麼東西都放下,把水顏當成自己的過去,他好像真的做不到,也根本做不到。
“鏡桐,我的這裡和這裡,全部都是她,不是一句話,不是一個動作,我就能不去想她,也不會去在意她。”閻濮昊指著自己的頭,指著自己的心,無可奈何的開口。
安簡薰突然冷笑出聲,伸出自己的手,在閻濮昊的臉上用力的扇了一個耳光。
閻濮昊偏過自己的頭,臉上的神色不變,也不抬頭去看安簡薰。
他該傷的人,全部都傷了,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理智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他有些累了,累得全部的虛假都不想繼續。
“閻濮昊,我一心一意的對你,為什麼你要如此的殘忍,就算你沒有忘記水顏,就算你的心裡全部是她,但哪怕你虛情假意一點,哪怕你裝一下也可以,不要在我的面前說你想她,不要在我的面前說你此時你的心神全部都是她,你可曾想過,我在傷心,你可曾想過我的付出完全沒有意義。”指責的話語,說出的是自己的無可奈何,說出自己選錯了自己一輩子要過的良人。
明明是別人眼中的一對璧人,但只可惜現在是貌合神離的一對陌路人。
是自己錯了,還是月老把紅線栓錯了?
“我安簡薰這輩子是瞎了眼睛,嫁給了你這樣的人。”轉過身,快步的離開這裡,心或許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疼痛。
閻濮昊笑了笑,笑聲張狂得讓人有些心疼。
“我真的很想她。”幽幽開口,無可奈何,但卻沒有了任何能迴旋的餘地。
姚鏡桐嘆出一口氣,眼神也飄忽到天際。
“想她,你就去找她吧,你這般的想念,不如去見她一面……如果水顏還在世的話。”姚鏡桐也無可奈何,今日的局面已經造成,已經不可能在回到過去,如果他真的心有不甘,可以去試試,但過去的傷痛,水顏也不會在回來了吧……
“去了,又能怎麼樣?”閻濮昊彷彿像在問自己,如果自己真的去了,又有什麼樣的結局,又能怎麼樣讓自己的心裡好受。
“如果水顏真的在這世上的時日不多了,你可以去見她最後一面,如果水顏真的死了,你可以在她的墳前上一注香。”姚鏡桐話語說得直白,但這確實是最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閻濮昊遙了搖頭。
“我不敢去,如果水顏真的沒有在這世上了,我沒有去那裡,我至少可以想成水顏在江碩僑的身邊笑著,幸福著,而不是接到讓自己不能接受的事實。”如實的說著,他確實是害怕了,也是軟弱了。
姚鏡桐已經無話可說,話一至此,既然他們都愛得這麼的累,他又何必在苦苦的相勸,勸了也算是白勸,但走到今天的這一步,其實也算閻濮昊的咎由自取。
如果水顏真的看見眼前的這一幕,是不是還是有點心動,是不是還是會原諒過去的總總,不在說著,你傷我太多……
白色染上了一滴滴的紅色,水顏站直自己的身子,將手指上的血液擦拭乾淨。
自己還是不會做飯,還是不會將菜餚變得好吃。
今天在廚房忙了一個下午,但得到的依然是自己都難以下嚥的東西。
將被刀割傷了的手指包紮好,站在雪地裡等著江碩僑。
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迴光返照,自己的身子比原來好了很多,今天覺得自己的身子也顯得特別的輕鬆。
遠遠的看見江碩僑揹著採藥的竹樓,一步步的朝屋子走來,在雪地裡留下了一串串的腳印。
淡笑的走上前,接過他背上的竹樓,將他身上的雪花拍掉,然後拉著他的手走到飯桌旁。
“雖然還是和昨天一樣,原本乾飯被我煮成了粥,但沒關係,今天我熬的湯可是客棧老闆娘親手教我的,我自己嚐了嚐,雖然不算美味,但也能下嚥。”單純的笑意在自己的臉上綻開,雖然沒有做到最好,但確實想分擔一下家裡的事情。
江碩僑抽出筷子,沒有遲疑的吃下桌上有些黑乎乎的東西,然後連忙喝下一口茶水。
“好吃。”笑了笑,但將東西吞嚥下去的感覺,顯得有些難過。
水顏愣了一下,連忙將那盤菜放到灶臺上“不好吃的,我不希望你說好吃。”微微嘟著自己那蒼白的唇,責怪江碩僑也責怪自己。
江碩僑站起身,將那盤菜再次發到桌子上。
“對於我來說,它是最好的,因為這一切和你有關,所以他是最好的。”露骨的情話,江碩僑不想掩飾,也沒有必要掩飾,因為他喜歡她,這是根本就沒有掩飾的必要。
水顏低下頭,不在言語,將手中的湯放到江碩僑的面前。
“喝這個吧。”笑了笑,還是將桌上的菜放到別處去了,其實她已經虧欠了他太多,如果此時說出這樣的話語,更讓她的心難受,因為她什麼都不能給他。
“這湯真的好喝。”豎起大拇指,算是真的讚美,這算是水顏做飯以來,最能下嚥的東西了。
這段時間水顏的經脈已經全亂,但氣色卻比原來好了許多,雖然知道這不是好事,但卻覺得這幾日真的有些幸福。
水顏笑了笑,臉上總算有了一點那麼的自信,其實她真的懷疑自己上輩子一定不是女兒身。
“但你縫製荷包的技術沒怎麼有長進。”挑高眉頭,意味深長的說著。
水顏微微的蹙眉,顯得不好意思。
“我慢慢學吧,等著紅豆長出來的時候,我會把紅豆放在裡面送給你。”算是承諾,但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紅豆長出來的日子。
“我記得了……雖然你送我的荷包不下於十個,但我最喜歡的還是那放有紅豆的荷包,雖然那是最醜的,但有著相思的情感。”江碩僑的語調溫柔,連聲音都放緩了許多,雖然知道那荷包沒有任何的意義,但他卻記住了裡面有著相思豆,就算是虛假的相思,單方面的相思,他都想當真。
“我下次真的做個好看的給你。”將盤子上的燒餅放到江碩僑的碗裡。
江碩僑笑了笑,將自己的手握住水顏的手。
“我真想現在的日子一直繼續下去……原來久經沙場,手上沾上的全是血腥,但四處漂泊多了,卻想有個家,就像現在的樣子,你做好飯菜等著我的回來,看見屋子裡有人對我說你回來了,你快吃飯……這樣很溫暖。”江碩僑臉上帶著的是笑意和感謝。
他真的覺得現在的他是幸福的,真的很幸福。
水顏點了點頭“我以後就煮飯等你。”笑了笑,但這承諾顯得很無力。
江碩僑也點了點頭,想著的畫面,想著的事情,都是幸福的。
手更加的收緊,他想將水顏的一切都捏在自己的手裡,但突然感覺手中的柔夷突然失去溫度,手緩緩的脫離自己的掌心,抬高眼瞼,卻看見水顏整個身子緩緩的掉落到地上……
房間裡的人,著急的四處走動,紮下去的銀針卻不見半點好轉。
客棧的老闆娘在屋子裡四處的走動,手不停的放到水顏鼻翼將的位置,感受她那幾乎很難感受到的呼吸。
“我說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水顏一點反應都沒有。”客棧老闆娘慌了,她沒有想到水顏再次回到湖城的時候,會是這個樣子。
江碩僑沒有說話,臉頰上已經全是汗珠。
“也許我們真的要準備水顏的後事了。”平靜的開口,語調卻顯得有些為難,他真的不想承認自己真不能在將她挽留的事實。
“我說,你不是大夫嗎?你不是覺得自己很有本事嗎?怎麼說要為自己的老婆準備後事,你是不是看上其他的女人要準備再娶啊?”客棧老闆娘,似乎完全不相信水顏會就這麼走了。
“如果可以,我想用我的命來換她的命,但……我真的留不住她了。”江碩僑眼裡已經有了血絲,梗咽的聲音,已經說明了他的絕望。
剛才還說著要為他做飯,等他回家,但此時卻要硬生生的接受她離去的事實。
搖搖頭,想罵水顏騙子,但哽住的心情,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真的不行了?”客棧老闆娘的臉色也變得慘白,看著江碩僑此刻的表情,她不得不相信了。
江碩僑搖了搖頭,手微微的收緊,他很不甘心。
“就算死馬但活馬醫的辦法也沒有了嗎?”老闆娘是真的急了,這麼好好的一個人,她就這麼看著她離去了?
江碩僑愣了一下,突然到房間找出了前幾日看的醫書,如果真的不行了,那上面的東西真的可以試一試……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柳樹下的倩影望著那嫩芽的柳葉,痴傻的笑著,臉頰上全是單純的笑意,眼底裡也乾淨得如同白水。
裙襬在春風中慢慢的飄揚,髮絲輕輕擺起,如此佳人,如此美景,盪漾的卻是人心。
“江碩僑,為什麼柳樹是綠色的啊?”嘟起紅唇,問著自己剛才一直想著的問題。
江碩僑停下為病人寫著方子的手,想了想,但似乎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它本來就應該是綠色的。”淡笑,無可奈何。
“江大夫,你真是一位好夫君,妻子都這樣傻了,你都不打算再娶?”看病的阿婆,好心的說著,為江碩僑感到可惜。
“有她在身邊,不管是傻,還是聰明,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如果她不在我的身邊,我才覺得不那麼的幸福。”開口,臉上的笑意沒有騙人。
“江碩僑,為什麼他們說我是你的娘子啊?”趴到桌子上,傻傻的望著江碩僑,不停息的手將黑色的墨汁,沾在手上玩著。
“因為你是我的娘子啊。”江碩僑笑了笑,拿出絲絹,將水顏手上的墨汁擦拭乾淨。
他直到現在都沒有想到那方子有用,更沒有想到,會讓水顏變的痴傻,她現在的思維就像一個三歲孩提的想法,單純得不做作。
水顏點了點頭,將桌上的糕點放到自己的嘴裡。
“但別人的娘子都會生小孩,我們什麼時候生小孩啊。”嚼著糕點,口齒不清的說著這羞人的話語。
看病的人曖昧的笑了笑,江碩僑的臉紅到了脖子,他無言以對。
“對了,江碩僑,昨天我見到一個男的騎著馬在河的對面望著我。”舔了舔自己的手指,認真的說著。
江碩僑放下筆,將方子遞給病人,想了想“下次不許一人走老闆娘那去玩,必須我陪你去。”
水顏再次嘟起自己的嘴,不高興了。
“娘子都要聽夫君的話,你不聽了?”看見她的表情,江碩僑誘拐的說著。
水顏不高興的點了點頭,但眼神卻在剛才自己站的柳樹旁,再次看見了昨日那騎著馬的人。
那人眼神灼熱的望著水顏,微張的口欲言又止。
“江碩僑,昨天就是那人望著我。”伸出自己的手,指著眼前的人,驚訝開口。
江碩僑無所謂的將神色放到水顏指的地方,就一個眼神,他的臉瞬間慘白。
伸出自己的手,將水顏藏到自己的身後。
“你來幹什麼?”冷淡的語調裡面全部是警惕。
閻濮昊笑了笑,緩慢的上前,只是將眼神放到水顏身上的時候,眼底的疼痛如此的明顯。
其實他想了很久才出現在這裡,在來到湖城的時候,也想了很久,考慮了很久,他自己都對姚鏡桐說,如果水顏還活著,那麼他不會在出現在她的面前,只會偷偷的看她一眼,如果她已經死了,那她會將她的骨灰到回身邊……她該回江南的。
“我只是想來看看她。”開口,是如此的渴求。
在自己知道她還沒有死的時候,他的內心是澎湃的,是如此想現在這樣,站在她的面前。
“為什麼要看我啊,我知道我長的美,但我只要江碩僑看我,我不要你們這些醜八怪看我。”水顏收住笑意,討厭的神情是如此的明顯。
閻濮昊愣住,不明白的望著江碩僑。
“你走吧,現在的水顏很快樂,已經不是過去的水顏了。”江碩僑牽著水顏的手,就準離去,但閻濮昊去抓住了水顏的另一支手。
“水顏,你不知道我是誰?”聲音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為高興,還是心裡那一絲苦楚。
他不想去過問水顏為什麼會這樣,但他卻明白水顏此時的表情和那些話語代表著什麼。
“夫君,他很討厭也,你怎麼還不趕他走。”甩開閻濮昊的手,死死的抱住江碩僑,撒嬌的說道。
“這就是你現在看見的一切,你走吧……水顏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你不要在死死的糾纏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詫異,腦子裡的東西全部不能理清楚,這真的太意外。
“冬天的時候。”轉過身,將水顏拉到藥房的內屋,害怕的關上房門,然後再次走到閻濮昊的面前。
“你到這裡來是為什麼?”冷硬的開口,臉上冷淡得沒有一絲表情。
“我只是想見她一面。”痛苦的說著,要下這樣的決定,他是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人已經看了,你走吧。”
閻濮昊愣了一下,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僵持了很久,才緩緩的開口“我想帶水顏走。”
江碩僑睜大自己的眼睛,完全不相信閻濮昊會說出這樣的話語。
“既然她什麼都不記得,既然她已經變得快樂,就讓她在我的身邊吧。”著急的說著,顯得有些無賴。
江碩僑臉上全是怒氣,完全不能想象,伸出自己的手,閻濮昊被他的掌風甩到了門外。
“你給我滾,不要讓我在見到你。”江碩僑覺得閻濮昊簡直不可理喻。
轉身走到水顏待著的房裡,臉上的怒氣沒有一絲減去。
閻濮昊站在門外,臉上的笑意扯開,一種發至內心的笑意。
一直想著,如果水顏或者他,其中一人都忘記了過去,那是不是還能繼續過去的事情?把一切都當成沒有發生?
如果水顏能忘記前程往事,那麼他們就真的還有機會在一起,此時這樣的想法是如此的濃烈。
甚至認為這次是老天給的意外,還是他和水顏緣不該絕……
湖城開始熱鬧了起來,熱鬧的不是人群和喜事,而是八卦。
全部人都在說,有人要搶江碩僑那傻子老婆,有人無奈的說著那人還和他老婆有著婚約,而且怎麼也說也不走。
江碩僑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胸,冷眼的望著閻濮昊。
“我要帶走水顏。”開口,不變的是同樣的話語。
“原來就沒有想過對水顏好,現在我怎麼可能?又怎麼會將水顏交給你?”江碩僑覺得啼笑皆非,原來沒有懂得珍惜,水顏變傻了,還認為一切都還能繼續?
閻濮昊愣住,黑色的眼底,有著想隱藏的情感。
“我想挽回的過去是我和水顏都想逃避的,但此時的水顏,卻是我想擁有的,因為我傷她的一切,她都不在記得,那樣,我便想創造出我和水顏在今生快樂的記憶,我們原本就該擁有的記憶。”緩緩的開口,心裡渴求的事情或許在別人的眼中可笑而可悲,雖然知道自己無賴,但卻真的想擁有一切,水顏的一切。
江碩僑望著閻濮昊,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卻看見客棧老闆娘帶著一群手拿著棒子的人群衝進了他的藥房裡。
“給我打!就是這個不要臉的,要搶別人的老婆。”客棧老闆娘的話語一落,棍棒全部落到了閻濮昊的身上。
還未分清什麼事情,身子就傳來了一陣陣的刺痛。
“你不是要帶走水顏嗎?有本事你不要還手。”甩開長袍,恨不得閻濮昊就死在他的面前。
轉過身,卻看見水顏站在他的身後,眼睛死死的望著閻濮昊。
“江碩僑我怕。”伸出自己的手,拽著江碩僑的衣角。
“我們進去。”拉著水顏朝屋子裡走去,但水顏的眼神卻至始至終放在了閻濮昊的身上,心有一點不舒服。
棍棒落下,閻濮昊的眼神也望著水顏。
“水顏,如果什麼都可以重新來過,你願不願意跟我走?”聲音有著悲腔,但卻是如此的希望。
水顏移動的步子停了下來,再次轉頭望向閻濮昊,他居然傻得當真的沒有還手,當真的被棍棒打著。
“你原來說,不高興的事情,忘記就不要在記起,但你現在忘記的全部是痛苦,現在我想和你一起在去找我們該幸福的過去……水顏,我們錯過了太多,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閻濮昊開口,聲音有些卑微,知道自己不該說這樣的話語,但他真的不願意等著來世,那樣揪痛的是他的心。
這次來,以為水顏真的不在了,以為自己上柱香就走,但她卻在,而且臉上有著幸福,但他卻希望這樣的幸福是他給她的……
江碩僑上前,拉起閻濮昊狠狠的將他摔出去。
水顏臉上的驚恐更加的明顯。
“把這個無賴給我打死。”老闆娘也拿著棍棒甩到閻濮昊的身上,耿直的她,就當閻濮昊是搶別人老婆的登徒子。
“如果我不還手,你是不是讓我帶走水顏。”開口,懇求的希望。
、“那要看你的本事了。”轉過身想拉水顏離去,卻發現水顏站立在原地,眼神至始至終都放到閻濮昊的身上。
詫異,江碩僑心裡有了一絲慌張。
血液從臉頰掉落,閻濮昊幾次站起身,都被打到地上。
水顏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渾身開始顫抖。
“水顏你想跟他走嗎?”江碩僑望著水顏表情,以為她記起了什麼,或許心裡的情感還是順著閻濮昊。
水顏搖了搖頭“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認識他,但江碩僑不要在打他了,他好可憐喲。”
閻濮昊抬高自己的眼瞼,死死的望著水顏,那單純的眼神裡,他當真的沒有在看見曾經他們兩人糾結住的情感。
“她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水顏了,你走�
��。”江碩僑開口,語調是如此的無奈,既然事已至此,還需要死死的糾纏?
閻濮昊撐起自己的身子,緩步的走到水顏的面前,伸出自己的手,才發現上面已經是血跡。
將手在自己的身上擦拭了一下,在將自己的手放到水顏的面前。
“想去江南嗎?那裡的木棉花要開了,而且那宅院我已經從新翻修了一次……”額頭掉落的血液遮住了眼睛。
水顏的手微微的收緊,死死的拽著江碩僑的衣角。
“不想去嗎?”淡笑,想到的結果和答案。
水顏突然放開江碩僑,手有些顫抖的為閻濮昊擦拭著額頭的傷口,殷紅的血液將白嫩的手染上了顏色。
江碩僑慌了,他徹底的慌了。
走上前將水顏拉到自己的身邊。
“我說你這人還真是好笑,別人不想和你走了,你還要繼續糾纏?”老闆娘開口,棍棒依然在自己的手中。
閻濮昊的嘴角抿開了笑意,上前,不顧任何人的阻擋,將水顏摟進自己的懷裡。
這一個擁抱,填滿的卻是靈魂深處的空虛,和自己心裡一層層的歉意。
“你還得寸進尺了?”棍棒再次落下,將閻濮昊敲打到了地上。
或許是老闆娘太用力,或許是敲打到了要害,閻濮昊這一躺下,卻緊閉著雙眼。
全部都停下了動作,連江碩僑也慌了神。
急忙跑上前,顫抖的手將他抱進自己的懷裡。
“不要打了,江碩僑告訴他們不要打了!”撕心裂肺的吼聲出現在屋子裡。
大家都停下了動作,望著水顏抱著閻濮昊的畫面。
江碩僑清楚的看見,水顏的眼裡有著霧氣。
詫異,臉上全是震驚。
在水顏變得痴傻的時候開始,就再也沒有見過她落淚,為什麼遇見他,就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江碩僑,水顏聽你的話,水顏晚上不偷吃糖果了,也不把你的白色長袍弄上墨汁了,你不要打他了,好嗎?”淚水滑落臉頰,撒嬌的求情。
江碩僑撇開自己的臉,不想去看眼前的一幕。
“水顏你和他回江南吧,那裡有你喜歡的一切。”冷硬的開口,放手讓她在他的身邊。
不是因為覺得這樣的水顏是幸福的,只是覺得在水顏沒有痴傻的時候,或許看見這樣的情景,和剛才他的話語,應該不會猶豫的跟他離去吧。
畢竟她至始至終都沒將他放到自己心裡重要的位置上……他們相遇晚了。
一月後,天空微晴。
泥土飄香的味道,滿是汙泥的手掌。
水顏細心的將樹木那裸露出來的根枝,全部埋進土壤裡。
“在過三年你就會看見木棉花了。”閻濮昊一襲藍色長袍,蹲到水顏的旁邊,寵溺的捏了捏水顏的鼻子,“昊,那是不是木棉花開了後,江碩僑就要回湖城了?”傻傻的問著,至從那日後,江碩僑便失蹤了。
而閻濮昊卻留在了湖城。
“或許會回來吧,但不管怎麼樣,我會永遠的在你身邊。”肯定的諾言來的晚了,但此時的結果,對於他來說卻是真正的希望。
水顏不想離開湖城,那麼他就留在湖城,但他過去的一切都死了,過去的責任應該化為灰燼。
老闆娘寄到江南的信件,讓安簡薰當他死了,今生他欠她的,或許下輩子去償還,但此時他想擁有的永遠,只有現在。
小小的木棉樹栽進土壤裡,沒有枝葉的樹枝顯得搖搖欲墜,水顏帶著成就感的望著那小樹,臉上全是痴迷的笑意。
伸出手,從後面抱住水顏,鼻翼嗅著她的髮絲。
風,輕輕的吹過,抬起頭似乎聞見了那一陣陣的木棉花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