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音聽說，他獨自一個人檢視了唐子嬰的屍體，美其名曰，驗明正身，回宮覆命。
然後就真的回宮覆命去了，連招呼都沒打一聲。
蘇峭聽到屬下回稟的時候，飛雲子早就沒有了蹤影。
眾位將領面面相覷，繼而嗤之以鼻。
晚上，蘇音音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順便多要了一個浴桶，把紅豆也洗了。
紅豆在浴桶中樂得直撲騰，濺了一地水。蘇音音也不去管她。
紅豆卻喜滋滋地暢想道：“姑娘，你說，若是有一天我成了宮裡的娘娘，是不是天天都有奴婢伺候我洗澡？”
蘇音音正在梳著溼漉漉的頭髮，聽她說得奇怪，疑惑道：“紅豆，你在胡說什麼？什麼宮裡的娘娘？”
紅豆出了浴桶，裹緊了厚厚的毯子，道：“姑娘，紅豆想起了小時候吃過的七香鴨和三鮮燒鵝。”
蘇音音梳頭髮的手停滯了，轉著眼睛想了半天，突然想起紅豆口中的七香鴨、三鮮燒鵝，應是多年前昭和帝在歲除之夜賞賜給武信侯府的菜餚。
難為紅豆記了這麼多年。不愧是個資深吃貨。
蘇音音莞爾，“紅豆，你想吃的話，回去讓秋嬤嬤做就是了，沒必要為了一口吃的，進宮當娘娘吧。”
何況，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當娘娘的。
“可是，秋嬤嬤只有高興的時候才會做啊，又不是天天都能吃到。”
紅豆委委屈屈地道，“小時候，我聽侯府裡的老嬤嬤說，宮裡的娘娘天天都能吃到肉，還能天天沐浴……”
呃……
蘇音音放下了木梳，打算把紅豆的幻想掐滅在萌芽階段。
還沒開口，便聽有人敲門。
蘇音音給紅豆使了個眼色，紅豆急急忙忙地穿上了衣裳。
蘇音音拉開廂房門，冷氣直撲面門，眯著眼睛一看，外面居然飄起了雪花，稀稀落落的。
蘇峭正站在走廊下，和藹可親地看著她。
“兄長！”蘇音音喚了一聲，快步上前。
“餓了吧？走，去用膳。”蘇峭寵溺地笑道。
“嗯。”肚子應景地咕咕叫了起來，蘇音音狠狠地點了點頭。
蘇峭忽地一轉身，半蹲下來，“來，兄長揹著你。”
蘇音音眸中一熱，想起了小時候。
有一年冬天，她和蘇蘅芷一起堆雪人，蘇蘅芷嫉妒蘇音音堆得雪人比自已的好看，當即命令僕人把蘇音音的雪人毀了。
蘇音音撲上去和婢僕們打成一團，正打得熱鬧，蘇峭來了，狠狠地罵了蘇蘅芷，責打了婢僕們。
蘇蘅芷帶著惡奴含淚離去，蘇峭蹲下身子，輕聲說道：“音音，來，兄長揹你走。”
“回長公子，女君交代，男女有別，公子和姑娘都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了。”
紅豆走了過來，給蘇音音披上一襲厚重的大氅，同時完整地複述了秋嬤嬤的話，聽得蘇音音一愣一愣的，差點懷疑紅豆被思南附體了。
蘇峭卻彷彿沒聽見般，依然半蹲著。
蘇音音系好了大氅，甜甜一笑，在紅豆驚恐的目光中，麻利地竄上了蘇峭的背。
蘇峭悶聲一哼，不動聲色地掩藏了肩膀的傷痛，站起身，揹著蘇音音慢悠悠地沿著走廊，向前走去。
紅豆追上來送了一把傘，蘇峭看了看廊外，道：“微雪，無妨。”
走廊的盡頭是一條青石小道。小道上靜悄悄的，沒有婢僕來往，倒是有兩隊兵士執戟巡邏。
兵士們見了蘇峭神色不變，抱拳見禮後，便自覺地閃到一邊。
“我把婢僕遣散了。”蘇峭說，“縣署中都是我的親兵。”
蘇音音“嗯”了一聲，心中明瞭，倒是不怕被有心人看見，說三道四了。
“兄長，長嫂的信你可看了？”蘇音音趴在蘇峭背上，幸福感滿滿。
“看了。”蘇峭柔聲道，“杳杳說，將來肚子裡的孩子出生了，名字讓你取，你說叫什麼就叫什麼。”
“啊？為什麼呀？”
“杳杳說，二妹妹的命格特別好，遇難成祥，逢凶化吉，想讓孩子沾沾你的福氣。”
“啊！”蘇音音張大了嘴巴，“那、那說好了，要是取得不好聽，你們可不許生氣。”
“不生氣。只要你不把孩子叫成狗兒，貓兒，小豬崽崽就行。”
“哈哈哈，哈哈哈。”
言笑晏晏中，兄妹倆走到了聽雪亭。
亭中，有一個石桌，石桌前，慕清安和陳墨相對而坐，舉杯對飲。
蘇音音一怔，倏地一下從蘇峭背上跳了下來，臉上剎時紅雲滾滾。
糟糕！兄長怎麼沒說，聽雪亭中還有外人在。
看到亭外的人，慕清安和陳墨放下酒觴，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夜幕微雪中，蘇音音穿著一身素色襦裙，外罩一襲紅色白邊的大氅，靜靜地站在小亭外，不施粉黛，淡若幽蘭，似怒似嗔。
陳墨恍惚了一下，彷彿回到了初見蘇音音的光景。
慕清安則看得呆了，這是他第一次見蘇音音穿女裝，原來竟是這樣的……美，像個女人。
“音音，快進來，外面冷。”慕清安旁若無人的招呼著，遭到了陳墨的一記白眼。
蘇峭輕笑，牽著蘇音音的手走進了亭中。
“小九，坐。”陳墨指了指身邊的空石凳。
蘇音音繞開了空石凳，徑直走到慕清安身邊，不帶感情地道：“走開。”
慕清安乖乖地退到旁邊，蘇音音一屁股坐了下來。
慕清安怔了怔，嘴角含笑地坐到了陳墨旁邊的空石凳上。
陳墨厭惡地皺了皺眉，深感悔恨：早知道小九是這個反應，當初就不該催著府令貿然地去武信侯府提親。
蘇峭不動聲色地在上首坐了，緊挨著蘇音音。
蘇音音坐下後，一雙美目認真地凝視著石桌。
石桌中央是一個青銅小鼎，鼎中是熱氣滾滾的羊肉。鼎的四周擺放著幾樣寡淡的小菜。
不夠豐盛，也不是色香味俱全，但比軍營中硬硬的幹餅好多了。
蘇音音食指大動，當下也不客氣，拿起筷子旁若無人地吃了起來。
正在認真乾飯，卻聽陳墨溫聲道：“小九，天冷，喝點酒暖暖身子吧。”
蘇音音抬頭，兩盞遊絲羽觴杯同時送到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