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乃是某戶部官員王大人的壽辰。此刻,這位壽星正於前廳忙碌地招呼著眾多客人。
來來往往的客人之中,大多是來自各部中等品階的官員。
他們身著常服,或三兩交談,或拱手行禮,好不熱鬧。
在這眾多賓客之中,唯有中間主桌的一名勁裝青衣青年品階最為尊崇,此人便是羽林軍副統領,中郎將陸青。
“陸大人,今次感謝您賞臉來我這小小宴席。”王大人一臉欣喜,拱手說道。
陸青微微淺笑,回應道:“王大人客氣了,畢竟兩家長輩有些交情,王大人的壽宴,我定然是要來祝賀的。”
這個人精深知陸青本性不喜阿諛奉承,於是一個作揖,簡單兩句之後,便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陸青獨自一人坐在那裡,慢慢地飲著酒。旁邊的官員們也都頗為識趣,沒有過多地前去打擾。
他雖是身處在這喧鬧的宴席之中,可那雙眼卻望向了浩渺的星空,於這一片喧鬧之中安靜地慢飲著。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在那忙碌繁雜的內堂之中,眾人皆在無比忙碌地穿梭著。
傳菜的小廝們端著托盤健步如飛,倒酒的侍女們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疏忽,準備演出的伶人們則在緊張地除錯著樂器、整理著服飾,整個內堂里人頭攢動,喧鬧異常,好不熱鬧。
王管家猶如一陣旋風般在人群中急速穿梭,帶著滿腔的火氣猛地停在了星彩的面前。
“你們樂坊的人還沒到嗎!?”王管家瞪大了眼睛,怒聲喝問道。
“還……還沒有。”星彩的臉上也滿是焦急之色,她聲音顫抖,膽怯地回覆著。
“這舞可以免去嗎,既然我們這邊出了狀況……”星彩試探著問道。
“這怎麼行!今晚的表演單子都已經印好發給客人了,這要是出了問題那不是丟了老爺的面子!”
王管家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起。
要真莫名其妙少了個演出節目,這管家也不用當了,哪怕現在告知老爺,自已也定然會被狠狠責罰掉層皮。
“請王管家再等一會吧,實在不行我來想想辦法。”星彩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氣說道。
“你一個小小的舞姬能有什麼辦法!”王管家氣急敗壞地吼道。
可沒有辦法,思考片刻,王管家還是說道:“再等小半柱香時間,要是還沒來我讓你們長安樂坊好看!”
他並不相信這小姑娘能有解決方法,難道她還能大變活人出來?
時間差不多了。
星彩輕輕起身,如春日裡抽條的柳枝般舒展著自已的腰肢,有條不紊地做著登臺前的準備工作。
先是態度謙和地找人借到了表演單,目光專注而認真,逐字逐句地仔細看了一眼,隨後微微頷首,似是心中有了定數。
接著,她步伐匆匆地走向換衣室,動作利落地將那精心準備的跳舞衣物換上。
而後坐在鏡前,手持眉筆,細緻地加重了眉眼的妝容,又輕蘸胭脂,在額間點上了一抹如硃砂般明豔的紅點。
一切準備就緒,抬眸間,便看到王管家怒氣衝衝地朝著這邊飛奔而來。
“……你!”
王管家剛要脫口而出的斥責之語還未來得及完全吐出,在看到星彩已然是全副武裝、準備登臺的模樣時,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半途。
王管家焦急地伸頭環視著四周,滿臉疑惑地問道:“其他人呢,難道還是隻有你一人?”
星彩此時已然完全卸去了先前那副膽怯的模樣,神情淡定從容,她不慌不忙地把演出單塞到王管家的手中。
“管家,您仔細看看這上面怎麼寫的——霓裳舞 。”
“只寫了這三個字。”
“是啊,怎麼……?”王管家眉頭緊皺,一臉的茫然與莫名其妙,顯然還未領會其中的深意。
“霓裳舞,有氣勢恢宏的群舞,自然也有獨具韻味的獨舞。表演單上既然未寫明,賓客怎會知道是群舞…還是獨舞?”
星彩莞爾一笑,那笑容如春花綻放,眼中滿是自信的光芒,顧盼之間神采飛揚,仿若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我身為領舞,管家您不必擔心會有任何差錯。現在,請準備開場吧。”
這局面的峰迴路轉,讓王管家怎麼也沒想到。
他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瞬間綻放出如釋重負的喜悅笑容,心情瞬間由陰雲密佈轉為晴空萬里。
恰好這時,上一個戲曲的最後一個音符剛好落下,帷幕緩緩落下。
“樂手,霓裳舞,配樂演奏,起!”
霓裳舞,乃是源自西域的宗教之舞。
其舞蹈旨在展現西域神女那超凡脫俗的神性與聖潔之姿,卻又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些許嫵媚的韻味。
當激昂的鼓點轟然響起,那位身著輕柔紗裙、面戴朦朧面紗的神女,猶如被喚醒的仙子,輕盈地開始旋轉跳躍。
她身上那層層疊疊的群紗,彷彿擁有了生命一般,伴隨著她的動作美麗地舞動起來,如同彩雲追月,又似清風拂柳。
她的四肢宛如春日裡綻放的花朵,舒展而優美,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與柔情。
臺下的人們被這如夢如幻的舞姿所吸引,情不自禁地響起輕輕的讚賞聲。
正對著舞臺的某處屋簷,長身玉立的黑影,也在靜靜地看向這裡。
獨舞,對於舞者的要求更為嚴苛。不僅需要舞者的姿態更加舒展優美,如天鵝般優雅高貴。還要求細微的表情都能深深地感染觀眾。
孤獨的神女,彷彿獨自一人在廣袤無垠的荒野中艱難前行,她的身影優美卻孤寂,透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悽美。
然而,就在這看似無盡的困苦中,她突然來到了一處滿是清澈泉水的綠洲,那一刻,她的臉上宛然綻放出一抹動人心絃的笑容,那笑容中蘊含著希望、喜悅與解脫,彷彿整個世界都為之明亮起來。
陸青的酒杯就這樣堪堪停在了嘴邊,晶瑩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動,卻再無被飲下的跡象。
他向來極少出席諸如宴會這般的場合,即便是皇室精心籌備的宴席,那多姿多彩的舞蹈,也只是一帶而過。
倘若今天不是這獨舞,倘若這神女沒有那宛如驚鴻般攝人心魄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