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

綠葉兮素華，芳菲菲兮襲予。”

一眾父老鄉親在老村長的帶領下，頭戴黑巾，手舉粗燭，有次序地跪在村口，嘴裡念頌著祭詞。

他們的面前，是一個高大的少司命雕像。

疲憊不堪的少年緩緩走了過去，模仿著村裡人的模樣，一齊對著少司命跪了下來。

母親說過，少司命是楚國人的神仙，會保佑受苦受難的人，他心裡默唸著。

少年一連磕了幾個頭，緊握雙拳，表情趨而憤怒，然後又站了起來。

“狗屁少司命！你根本有眼無珠！我娘死的時候你在哪裡？她是那麼的信你……”

村民們被這一番大不敬的瘋狂舉動嚇了一跳，有的站起來指責少年，有的連忙對著少司命賠罪致歉。

老村長望著他，揮了一下手，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架著這個少年，回到了村子裡。

……

“所以，並非少司命沒有保佑你們，只是時候未到。”

邊牧看著坐在床邊的老村長對他說的這一句話。

“十五年而已，等再過十五年，要是你依然苦難纏身，你再來跟我說這話。”老村長又補充了一句，隨即走了出去。

空蕩蕩的房間裡，十五歲的少年自己唸叨了一句：“好，我等。”然後閉上雙眼躺了下去。

入夜，邊牧獨自來到了少司命石像面前。

“你知道嗎？上官府沒了，就剩我一個了，要不是我娘捨命相搏，我也出不來。”

他對著面前的石像說了這一句話，然後靠著石像坐了下來。

……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嗎？”

一個男人坐在河邊蘆葦叢裡，雙目佈滿血絲。

花欣雨站在他的身邊，沉默不語，只是俯身扶起了他。

她走上了竹筏，他猶豫再三，終於踏上。

男人是鄂君啟，也就是楚懷王熊槐之弟——熊啟。他深受王兄器重，得授鄂君啟金節，掌握水運交通大權，而郢都最財大氣粗的上官府，便是熊啟最重要的投資者，雙方合作多年，互相獲益。而且，是他把洛豳風介紹給上官府當贅婿的，但洛豳風自然不知道這一切，在他到來之前他的背景、身份、命數就已經被腦中世界的主人設定好了，除了一切刻意是為他安排以外，其餘人全是NPC。

自那日去上官府見了洛豳風被拒絕同行之後，花欣雨便開始打造計劃。

無論如何，她都需要洛豳風，因為她相信念小雅，相信念小雅在失明前最後一刻交付給她的這個名字。

花欣雨憑藉著邊牧的資訊，摸進了王宮，進了鄂君熊啟住處，給他灌輸進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知識。

她想要鄂君啟避世，從此人間蒸發，讓上官府失去最強夥伴，再去讓宿管阿姨用意象之力將楚懷王操控，下令查抄上官府。如此，洛豳風和新婚妻子家破人亡，他們在這個世界沒有了歸宿，也許就會回心轉意，願意逃脫這個虛假的空間重回臨洋市吧。

她的計劃不錯，只是其中變數，還考慮的不周。

她拼命地毀了一個家族，毀了一個封君，只想給屬於自己的那個世界換血。

她其實完全可以殺了他，然後毀屍滅跡，從而能達到與避世一樣的效果，但她暫時不想那麼做。

幾日來，她用盡了一切辦法，讓熊啟同意放棄一切，遁隱山林，這對他來說是極不公平的。

但她許諾，不會給他無盡的孤獨，等她處理好了自己世界的一切，便回來找他。

D區的人啊，這一世都翻不了身的，但她想攪翻這個世界，再逃離它。

熊啟抱著雙膝坐在竹筏上，用血紅的雙眼看著面前划船的這個女孩，他和她都幾天幾夜沒有閤眼了。

他自然不可能意識到自己只是幕後之人創造出來的NPC，對他來說，他就是土生土長的楚國王族，自己的記憶和意識都是真實的。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某一天突然一個陌生人闖進你的生活，用盡全力說服你，你是假的，你所生活的這個世界也是假的，你們的這個宇宙只是別人用什麼奇怪力量創造出來的虛幻空間。

放棄它。

花欣雨說服了他近百個小時。

到現在，他就只記得她那一句話：“放棄這個世界，我會給你更好的世界。”

“你們本領通天，為什麼不去直接像操控王兄一樣操控那個叫洛豳風的人，讓他跟你們回去呢？”熊啟問著身前撐船的少女。

“這世上，最難揣摩的就是人心啊。”

花欣雨有些雙目無神地說道。

“你可以強迫一個人，綁架一個人，摧毀一個人，但絕不可能讓他心甘情願屈服。那傢伙的體內，住著神明啊。”

她又補充了這一句。

鄂君不語，埋頭於雙膝，他累了。

兩岸翠堤攏幕月，汐汐漣漪攬孤山。景深處，水流也急了，欣雨手裡的竹竿放緩了速度，依著竹筏順流而下。

一尊年輕的女神像，屹立在河邊，注視著他們。

竹筏逼近之時，原本紋絲不動的石像突然倒了下來，墜起巨大的水花，半身在岸上半身在河中，擋住了二人的水路。

熊啟看了一眼，“這……是……少司命……”

花欣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掏出了手槍，做出警戒的姿勢。

“少司命攔路阻道，此乃天意！”熊啟一甩袖子站了起來。

花欣雨不知道他在激動個什麼勁兒，索性直接對半躺在水中的女神石像開了槍，是人是鬼，一打便知。

石像捱了槍子，竟像活了一般站起了身，直接飄到了花欣雨的面前，岩石色褪去，原本的石頭竟變幻成了一個戴著面紗、穿著青衣的美麗女子。

欣雨不顧，繼續朝著她的面頰開了一槍，對方輕笑了一聲，優雅地躲過，眨眼間便繞到了持槍者的身後，抓著她的右手輕輕一拽，花欣雨的右胳膊便脫臼了。

清脆的響聲，拆骨的疼痛，欣雨扶著右臂跪了下來。

青衣女子撿起了掉在竹筏上的那把五顏六色的手槍，拿在手裡端詳一二，隨即扔進了水裡。

熊啟跪了下來，畢恭畢敬地向著面前這個憑空而來的“少司命”磕了一個頭。

女子沒有看他，只是對著負傷的花欣雨說了一句：“在我的世界裡，你這麼作弊，可是要輸的。”

她俯身下來，摸了摸欣雨的頭髮，垂憐一笑，然後一把將她推下了船。

水面變得模糊，突然間裂開一個縫隙，好像是從河底躍上來一個人，接住了花欣雨，下一個瞬間，四周的水花爆起，呈狼牙繚繞之勢向著青衣女子而去。

“阿姨，走……你鬥不過她的。”花欣雨咬著牙，抓住了宿管阿姨的手。

“你最好聽她的，出手，會死的哦。”船上女子依然是莞爾一笑，面紗之下，只看得出清純俏麗，卻能讓人感受到一種很純粹的殺意。

水面上的人放下了手，四周水刀落下，她凝視了青衣女子幾秒，便轉身開啟了傳送裂縫帶著花欣雨離開了。

“敢問神仙，可是少司命？”

熊啟依然跪在地上，抱拳問道，也不敢抬頭。

即便是古時候的王族，面對著無法解釋的人物，也只能奉若神明。

青衣女子轉身坐了下來，仍是輕鬆自在的笑容。她敲著下巴，彷彿思考了幾秒鐘。

“你們，楚國，哦，對，你們信少司命。那我嘛，就是少司命，嗯…也不是吧。哎呀，其實吧，我來自距離你們幾百年後的世界。”

女子停頓了幾秒鐘，好像是故意在給熊啟一些反應的時間。

她摘下了面紗，一張勝過楚國所有妙年玉人的仙子臉出現在月色下。

她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蜀漢丞相忠武侯諸葛亮之女，諸葛果，你現在生活的這個世界，包括你，都是我創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