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扁舟泛遊於江面之上,花燈穿過迷眼的煙波依稀可見,一老一少兩個人忙碌於舟上,老者撒網,少年划槳。
“老三頭,你為什麼要晚上出來捕魚呀?”洛豳風撐著船,不解。
“哈哈,要是白天帶你這娃娃來出工,怎能一睹這夜泊漁江畔之景呀!”老頭爽朗的笑聲再度響起。
豳風打眼望去,江畔萬家燈火嵌於氤氳霧嵐之中,飛鳥幾鳴,煙花幾綻,確實美不勝收。
“洛豳風!該醒來了!”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喊傳入少年耳畔,瞬間打破了他沉醉於美景的忘我希冀。
剛才,是……
洛豳風在小船上原地轉了幾圈,依然是老者、煙波、行舟。
“老三頭,你剛才有沒有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老頭低頭哼著歌,手頭忙碌於漁網,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
“豳風!跑!”
這一聲夜空中傳來的高呼他聽得真切,是李懷師的聲音。
“懷師姐?懷師姐,你在哪裡?”又是幾番張望,環境依舊沒有變化。
接下來的十數秒,沒有聲音傳來。
洛豳風望著沉默的老三頭,又望著漁江市的夜景,漸漸陷入了思考。
他閉起眼,回想著這些日子來的所有事情。
紅雨灣小學,遇到了市長的兒子楊明,四人一起拜訪賈度輔,半路遇襲?未知,去了另一個與現實世界無異的世界,還短暫失了憶,他殺了校霸王快及其爪牙,空間再度變換,他下了李懷師的麵包車,來到了漓南地區漁江市,想結交漓南的副統領,故去了他愛吃的蒸魚攤做幫工。
連日來,他受到副統領奇南及攤主老三頭的誇讚,他們說他勤快,說他聰明,不斷地誇讚。
誇讚,為什麼,要不斷地誇讚?
他好像,從小到大幾乎沒受到過別人的誇讚呀。
李懷師的麵包車,是他在這個世界裡的出生點,李懷師……她剛才讓她跑。
賭一把。
洛豳風拿起手中的船槳,猛喝一聲,直接向著老三頭的腦袋重重地砸去。
“哎喲!”隨著一聲呻吟,老三頭頭破血流,頓時昏死過去。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洛豳風往後退了幾步,差點要墜江。
他再次閉上眼,強迫自己思考,拼命地從過往的經歷中挖掘線索與情報。
方才那兩聲李懷師的呼喊絕非空穴來風。
有了!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啊啊啊啊!!”只見洛豳風咬著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下了死口地咬著,鮮血流出,隨即直接斷裂。
“骨獒!骨獒!別裝死了!”他滿口鮮血,瘋狂地喊著。
霎時間,斷掉的大拇指處長出一根新的手指,一根純黑色的骷髏手指。
洛豳風將那根手指向下刺去,直接刺破了船底,沒有一滴水湧上來。
一旁昏死的老三頭突然站了起來,嘴裡吐出長長的舌頭纏到了他的脖子上,窒息與皮肉破裂的疼痛一齊傳來,絞殺的同時那舌頭竟會像水蛭一般吸血。
同一時刻,周圍的環境漸漸褪去,美勝山水萬籌的漓南江景消失不見,替代而來的填充環境是昏暗狹窄的地牢。
火焰,鎖鏈,惡人,圍繞在洛豳風的周邊。
老三頭的面板已經變成了綠色,嘴巴咧的巨寬,活像一個人形蜥蜴。
洛豳風垂死之際,他右手那根黑色的大拇指變成了一排尖利的犬齒,周邊又有新的骨骼在不斷出現,眨眼間他的整個右手竟然變成了一顆頭,碩大無比又稍帶著點皮肉的骷髏狗頭。
洛豳風抬起右手,骨獒的頭一口咬掉了老三頭的長舌頭,再一口,他蜥蜴一樣的上半身就被吞掉了。
洛豳風得以喘息,他脫下外套驚慌失措地止著脖子上的血。
一個昏暗無比的地牢,兩盞蠟燭微微燃燒,懸掛在牆上的鎖鏈與身後的十字架血跡斑斑,不知又是什麼空間。
骨獒的頭消失了,他的右手也重新復原。
江面捕魚,那場景果然是假的,不知又是什麼人下了套,他想賭一把,打了老三頭,結果直接暈了,但最終的結果顯示他確實不是個人。
洛豳風想起在王佳的腦中世界之時,初遇骨獒,它帶著他穿行於黑木迷霧之中,選擇性地殺死了黑色蟲子變化而成的人類,他便斷定骨獒有著辨識真假的能力。
他方才咬掉手指,喚出了骨獒的肢體,破除了虛假異界,但又到了這個詭異的地牢。
牢門沒有上鎖,洛豳風走了出去,手裡的衣服還在不斷擦拭著脖子上的傷口。
漆黑的地牢過道,望不到前方路,兩邊的牢房裡也是漆黑一片,他出生的牢房是唯一有蠟燭的一間。
洛豳風儘量走在中間,他怕兩邊的黑牢裡突然伸出什麼東西的手。
幽閉狹窄的空間,窒息感與壓抑感撲面而來。
洛豳風又嘗試著呼喚骨獒,卻毫無回應,他的聲音在死寂的空間裡迴響。
“該死的黑狗頭架子,永遠都是曇花一現。”他吐槽著骨獒的神龍見首不見尾。
一直走著,一直走著,無盡的黑暗與牢房隨著他的腳步在延伸,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不知道走了多久,洛豳風已滿頭大汗,他突然看到了前方的黑暗裡有一陣微弱的光。
黑暗深淵裡唯一閃爍的希望燃起,他加快步伐走了過去。
看清楚來源之後,絕望與窒息卻是翻倍湧上心頭。
他看到的是他的牢房,僅有的兩根蠟燭,還有地上被骨獒咬掉一半的蜥蜴人的屍體。
無盡壓抑之餘,他還拼命擠出了一絲腦力思考現狀。
他確定自己走的是直線,但卻遭遇了鬼打牆,至少說明這裡不是正常的現實世界,他仍活在別人的圈套裡。
黑暗吞噬了他,他的大腦又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起來。
永遠都是這樣,不知道有多少重的世界困著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生是死。
當初夜半狗叫開啟了亂象的起點,他殺死王佳,回到了最初的雨夜,一切沒有變化,除了消失的邱蘭,他不知道活在王佳腦中世界的那段日子現實世界裡的時間有沒有流逝。
王佳……腦中世界……
不對,有哪裡不對。
他從黑木迷霧的世界裡出來,背後長出的兩隻骨獒的手捏死了王佳,隨即回到了現實世界,那個體育館消失了。
如果說殺死施術者就能讓她的腦中世界消失,那那個龐大的、容納了許多被抓者的體育館才是王佳的腦中世界!那裡面的狗,裡面的黑衣手下,都是王佳的附庸,那才是屬於她的空間,是她的腦力創造的地方。
那自己最初進入的那個遇到骨獒的、大霧永久不散的世界,又是誰的腦中世界呢?
新事舊事一起在腦子裡廝搏,洛豳風感到毛骨悚然,他走不出這個地牢,思想裡又想到了前事的詭異之處,精神受到加倍折磨。
他走進面前唯一有光的牢房裡,感覺視野漸漸模糊,眩暈感吞噬了他,他倒地昏睡過去。
與蜥蜴人的屍體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