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人對殺手的影響是最大的,後面數量再多也只是徒增麻木而已。
邊湘的第一個任務難道真的這樣波瀾不驚?又過去個把月,邊湘在多次任務中身手鍛鍊得越發精湛,好幾次安小苻看著她輕盈無聲的身形走動,都有一種錯覺。
這是人嗎,這明明就是一隻敏捷的貓……“看夠了嗎?白痴.”
被發現後,邊湘冷冷嘲弄。
安小苻扯扯嘴角,乾脆掛出諂媚的笑容來:“你好看啊,來來來,讓我多看看你美麗的臉……喂!你幹嘛!”
倉皇躲過一把飛刀,安小苻氣急敗壞地跳腳。
這傢伙,每次見面都要謀殺她!有沒有一點同組情誼啊!邊湘看著她那樣子,只是冷哼一聲,仰著脖頸,在眾人或仰慕或敬畏的眼神中離開了。
對邊湘的議論從來沒有停止,尤其是女人們之間的議論。
安小苻形單影隻,因為實力差也不會被人特別避諱,於是便聽到了許多女人們對邊湘的閒話。
“不就是接了幾個任務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說這話的是一個初次任務失敗,一直被組織冷待的女人。
“你不知道,她表面上裝得冷漠,私底下可騷著呢!組織裡多少男人盯著她啊,你說說她不騷,他們怎麼會這麼喜歡她?”
聽到這裡,安小苻忍不住在心裡嗤笑。
邊湘,騷?這輩子她都跟騷扯不上關係。
如果說,世界上生物滅絕,只剩下邊湘和一隻被閹割過的公貓,安小苻敢保證,到最後騷著的一定是那隻公貓。
邊湘?想都不要想。
這個一身清冷的女人簡直就是老天爺翫忽職守捏錯的一個人偶。
是的,安小苻好長一段時間都懷疑邊湘其實是個男人。
直到偶然一天,兩人在浴室裡洗澡,安小苻無意間看見她的身體,高挑瘦削,修長雙腿,練武之人特有的柔韌一覽無餘。
安小苻尷尬得滿臉通紅,轉身就往外走,卻被地上的泡泡打滑,一個刺溜摔了個狗吃屎。
真真正正的狗吃屎,那一刻,赤身裸體的安小苻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天爺,為什麼每一次最難看的情景都要被邊湘看到?她咬牙閉了閉眼,利落爬起來,準備不顧身後的嘲弄快速離開。
但奇怪的是,等她裹好浴巾,也沒聽到任何聲音。
她奇怪地回頭,看見邊湘背對著自己,跪坐在花灑下面,水淋到她身上,她一動不動,似乎是個人偶。
怎麼回事?安小苻詫異,掙扎了幾下,還是走了過去。
“喂,你沒事吧?受傷了?”
邊湘每一次任務都會被拿來議論,安小苻想不知道都不行。
這次好像也是一箇中難度任務,按理以她的身手和經驗,應該沒有問題才對。
邊湘沒有回答。
安小苻只好走過去,卻被水花濺到肌膚,冰冷的感覺讓她立刻起了雞皮疙瘩。
涼秋的天,邊湘居然洗冷水,搞什麼?“喂,你到底怎麼了?你……”安小苻蹲下,湊過去看她,卻暮然住了口。
邊湘的表情呆滯,一貫清冷的眼神中居然帶了幾分迷茫困惑,甚至還有幾分脆弱。
這樣的邊湘是安小苻從來沒有見過的,很多年後她想起來,邊湘像個普通女人一樣軟弱也就那麼一次,那次過後,無論什麼情況,她都硬得像把刀。
那天很不一樣。
邊湘她,很難過。
有些人難過會哭,會鬧,邊湘的難過跟她的脾氣一樣,安安靜靜,冷冷清清,要不是微微發顫的身體和不同以往的神情,誰也看不出她這是難過。
安小苻的心在那一刻就軟了。
她咬牙,也不管會不會被扁成肉醬,直接攬過這個女人,抱著她的肩膀一起在花灑下面衝著冷水。
真冷啊,水花一遍一遍往下淋。
安小苻感覺自己的身體溫度下降,浴巾被完全浸溼。
不知過了過久,她以為很久。
邊湘似乎清醒過來,一把推開她,冷冷地起身,裹上浴巾。
離開前,只有一句話,用微微沙啞的嗓音說:“今天的事,不準說出去.”
然後就走了,毫不留情,毫無感激。
留下安小苻哆哆嗦嗦地關了花灑,渾身溼漉漉地站在原地,一肚子鬱結無法發洩。
最後咬牙切齒,換做一個字:“靠!”
安小苻當然不會說,她不是那種嚼舌根的女人,換個角度看,以她在組織裡的情況,想嚼舌根也沒個物件啊。
她總不能跟師兄林彥說這些事情,要怎麼開口?難道說:師兄啊,那天我在浴室,把邊湘看光光了,啊,我終於確定她真的是個女人,而且啊,她還難過了,光溜溜地在難過呢。
安小苻:……這是死也說不出口的吧。
那天的插曲彷彿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一場夢境,邊湘那個冰山根本看不出情緒,於是浴室的事就成了安小苻一個人的奇遇。
好在她也沒在意多久,除了被冷水淋出一場感冒外,日子照常進行。
很多年後,在靳家的安小苻接到手下報告,說是有一個年輕人要見她。
這天,幾個小的都被安小苻打發給夏遊他們,她自己本來想去找邊湘好好談談。
她正遲疑著,手下又說:“那個人說他帶來一個故事,關於邊小姐的.”
邊湘?安小苻詫異了一秒,杏眼微動,點了點頭:“讓他進來吧.”
安小苻坐在正廳等,周圍有多個保鏢暗藏,這些都是靳東夜安排保護她的人,一般情況下不會出現,只有在靳東夜不在或者有陌生人拜訪時才會出現。
年輕人走進來,模樣清秀,很有禮貌,笑著打過招呼。
安小苻微笑,姿態中隱隱帶一股氣魄:“你說要給我講故事.”
年輕人笑了笑,眼眸裡微微帶一點感嘆:“我本來不想說的,這件事除了我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安小苻認真聆聽,年輕人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緩緩說起往事。
他沒有撒謊,這的確是和邊湘有關的故事。
邊湘的第一個任務是一個作惡多端的富豪,她殺他時沒有絲毫猶豫。
而在幾個月後,她又接到一個任務,那個人居然是富豪的私生子。
私生子是個和富豪完全不同的人,平和溫潤,邊湘殺了他之後才知道他是富豪唯一的後代。
年輕人嘆一口氣說道:“父親的房間裡原本掛著一幅字畫,後來不見了,我想應該是被她拿走了.”
安小苻不由問:“什麼字畫?”
年輕人聲音低緩,帶著一股悲涼:“上面寫著‘善惡終有報’.”
安小苻忽然就想起邊湘要她離開組織時說的話,她那天特別激動,說著對組織的疑慮,說他們這些殺手有什麼資格審判別人。
對與錯,善與惡,就算真有能判斷的人,也不該是他們這些雙手沾滿無數血腥的殺手。
年輕人又說道:“其實,我父親並沒有死,只是落下心口疼的毛病,活了幾年才去世了.”
安小苻突然就覺得心慌,猛得站起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年輕人抬頭,溫潤的目光在陽光下閃著灼灼的光,安小苻忽然晃神。
從這個角度看去,年輕人的顏面像極了一個人。
一個令安小苻煩悶,讓白益抑鬱寡歡的男人--周渡。
安小苻擰眉,腦海中長久以來的疑惑似乎漸漸有了答案。
“我父親一直沒有忘記她,在他房間裡還掛著一幅她的畫像.”
年輕人嘴角帶著一絲暖笑:“那副畫像很美。
我想,父親是喜歡她的,即使她是派來殺他的人.”
年輕人輕輕說著,緊繃的肩膀似乎舒展開來,他的樣子就像是說出長久以來隱藏最深的秘密。
“幾年前,偶然一次上街我遇見了她,她……似乎跟照片裡不一樣了.”
年輕人微微低頭,臉上露出沉思的神情。
安小苻沉默,那時候她們已經離開組織,從殺手變成小偷,邊湘的不同大概是身上的血腥氣淡了些。
安小苻其實是知道的,即使邊湘從來冷冰冰,嘴巴又毒,但是每天朝夕相處,她當然可以看出,邊湘的表情日復一日變得平靜。
長期的殺戮讓她厭惡,所以才會不顧一切逃離組織吧。
不過,這種平靜在遇到周渡後似乎又發生了變化。
安小苻抬起頭,問了年輕人一個問題:“你,和你父親長得像嗎?”
年輕人愣了一下,微笑:“母親曾經說過,父親年輕時候是出名的俊俏,我比起他差遠了.”
安小苻擰眉不語,年輕人卻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懷錶,開啟一看,裡面貼著一張照片。
“這就是我父親.”
那張照片拍得是側臉,上面的男人面容白皙,即使眼角微微上揚,也遮不住他溫潤的氣質。
居然跟周渡有六分的相像。
送走年輕人後,安小苻兀自在正廳裡坐著發呆。
是這樣嗎,邊湘?你對周渡無理由地幫襯、縱容,都是因為他像那個人,那個你以為將人家父子全部殺死,害那家族斷子絕孫的人?只是因為愧疚嗎?坐在車上,一路行駛來到周渡公寓前。
安小苻想要下車,卻看見從公寓前走來兩個人,男人一雙灼灼桃花眼不住地盯著身邊的女人,女人面容清冷,黑直長髮散在兩側,氣質十分特別。
看著周渡去抓她的手,卻被邊湘幾次甩開,他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終於在數不清幾次被打手後,成功地握著了她的手。
周渡的嘴角是得意的笑容,帶著一點稚氣,完全看不出商場上爾虞我詐、心計多端的樣子。
而邊湘呢,臉上微微不自然,在周渡得寸進尺想要摟著她的腰時,狠狠一個瞪眼。
看似兇狠,內裡卻有些中氣不足。
因為周渡完全不害怕,笑意盈盈,那張俊美的臉孔在陽光下發著妖豔的光。
安小苻看得微微失神,那裡的邊湘也是怔怔了幾秒,周渡趁機湊過去,在她臉上偷了一個吻。
得逞後,被惱羞成怒的邊湘痛掐了一把,痛得他一張俊臉齜牙咧嘴,臉上卻是忍不住的笑意。
“夫人,下去嗎?”
司機恭敬問道。
安小苻看了看他們,終於明白了一些事情,低聲說:“不用,回去吧.”
汽車行駛,人物漸漸遠去。
安小苻坐在車裡,神情露出幾分釋然和放心。
不完全是因為愧疚吧。
這樣也好,不管他在人前是多麼的可惡,只要他能讓你開心,這比什麼都重要。
邊湘,這些年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你快樂。
白益給不了的,就讓周渡帶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