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深吸一口氣,收斂了臉上的溫和,眼神漸漸變得專注起來。他緩緩起身,走到帳篷中央,指尖輕輕搭在桌沿,一字一句地道出早已醞釀成熟的計劃:
“我本來想,把毒藥先溶進水裡,再把摻了毒的水倒進冰模,凍成冰塊。”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帳篷裡的幾人,看到法扎帕夏和三位女士都屏息凝神地聽著,才繼續說道:
“到時候,我們把這些毒冰塊和酒水一起端上去。您之前說過,阿薩茲德的保鏢會仔細檢查飲料裡有沒有毒,對吧?所以我們不直接在飲料裡動手腳——那樣太容易被發現。”
話音落下,他故意放慢了語速,語氣裡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篤定,眼神也驟然變得銳利起來,像一把即將出鞘的刀:“不如說……我們把毒藥藏進冰裡。”
“保鏢們檢查的時候,只會舀一勺飲料嘗一嘗,那時候冰塊還硬邦邦的,根本沒開始融化,他們什麼也發現不了。”
“可等阿薩茲德端起杯子,慢慢喝下去的時候,冰塊就會在酒水裡漸漸融化,毒藥也就跟著……”
話未說完,亞歷山大就看到法扎帕夏的眼睛驟然收縮,瞳孔小得像針尖一般,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連嘴唇都抿成了一條慘白的線。
而他身邊的三位女士,更是全都僵在原地,埃扎亞的手還停在半空中,像是剛要端起茶杯;埃莉亞緊緊攥著裙襬,指節泛白;阿妮莎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
四周瞬間陷入死寂,靜得能聽到彼此沉重的心跳聲。亞歷山大甚至能清晰分辨出,那是四個被徹底震驚的人,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咚咚”的聲音像是要衝破皮肉的束縛,在帳篷裡不斷迴響。
法扎帕夏之前不是沒有過類似的念頭,只是那想法太過荒謬,他根本不敢深思。可此刻,這個看似瘋狂的念頭,竟被亞歷山大變成了一個具體、可行的計劃,赤裸裸地擺在他面前。
“你……你這個小鬼……我……我……”法扎帕夏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舌頭像是打了結,喉嚨裡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音節,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活了大半輩子,在權力場上見慣了爾虞我詐、陰狠毒計,可從未想過,有人能把毒藥藏得如此隱蔽,如此不動聲色。
這種失態,或許比亞歷山大的計劃本身更讓他震驚。他早已記不清,上一次像這樣被人打亂陣腳、失去冷靜,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大概是在他還年輕,第一次遭遇背叛的時候吧。
最終,法扎帕夏放棄了掙扎。他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寬大的手掌撫了撫胸口,像是要按住翻湧的氣血,連呼吸都帶著幾分不穩。
片刻後,他突然輕笑一聲,那笑聲裡帶著幾分無奈,又有幾分難以掩飾的讚歎,還有一絲如釋重負:“哈哈哈……如果當年托勒密身邊有你這樣的小子,他五年前,就能殺了阿薩茲德了。”
法扎帕夏凝視著亞歷山大,喉結微微滾動了幾下,卻沒有費心去說那些華而不實的讚美之詞。
他既沒有感嘆對方的才華,也沒有誇讚那份過人的天賦——在“用一半時間擊殺神王”這句話面前,所有的言語都顯得多餘又蒼白,唯有這份沉甸甸的承諾,才是他眼中最厚重的尊重。
帳篷裡的空氣似乎都因為這份無聲的默契而緩和了幾分,燭火在風裡輕輕跳動著,橘黃色的光映在兩人臉上,添了幾分明暗交錯的意味,讓氣氛多了一絲微妙的凝重。
“哈哈,大人太客氣了。”亞歷山大垂眸笑了笑,指尖輕輕摩挲著袖口精緻的刺繡花紋,語氣裡帶著幾分晚輩的謙遜,沒有絲毫居功自傲的樣子。
“我不過是個小輩,技藝還差得遠呢。但您能答應合作,我心裡就踏實多了。只希望接下來這幾天,天氣能一直這麼好——不然計劃就難辦了。”
得到這位最強大盟友的許可,亞歷山大眼底的緊繃終於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他嘴角的弧度慢慢擴大,說出的感謝話語帶著十足的真誠,而藏在寬大衣袍下的手,也悄悄鬆了力道——連日來壓在心頭的巨石,總算落了一半。
他在心裡仔細回想方才和法扎帕夏討論的計劃,從前期準備到後期收尾,每一個環節都反覆推敲過,連最細微的漏洞都儘量補上了。既然連眼光毒辣、一向挑剔的法扎帕夏都沒找出任何重大缺陷,那這個計劃,大抵是堅如磐石了。
可心頭的擔憂並未完全消散,亞歷山大抬頭望向帳篷外,夜色已經越來越濃,黑色的天幕像一塊厚重的絨布。
晚風帶著一絲燥熱吹進來,拂過他的臉頰,卻絲毫沒讓他覺得涼爽。
他最擔心的,是這天氣。
此刻席捲王都的酷暑,對別人來說是難熬的煎熬,對他而言卻是救命的砝碼——一旦冬天來臨,氣溫驟降,他根本沒法弄到足量的冰塊,更別提讓冰塊維持固態直到送到阿薩茲德面前,整個計劃也就無從談起。
因此,哪怕現在正午的氣溫常常飆到35攝氏度,陽光毒辣得能把地面烤出裂紋,他每次外出,後背和額角都會被汗水浸溼,溼冷的布料貼在面板上,黏膩得讓人心煩,他還是固執地希望這酷暑能再持續久一點,哪怕再升高幾度也沒關係。
“我明天會讓阿薩茲德來接你。”法扎帕夏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亞歷山大的思緒。他顯然看穿了對方眼底深藏的憂慮,語氣乾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天色確實不早了,像亞歷山大這樣年過花甲的老人,本該早早歇息,卻還在為天氣的事憂心忡忡,這份堅持讓法扎帕夏心裡多了幾分認同——這個看似溫和的老人,骨子裡藏著常人不及的韌性。
其實法扎帕夏自己也巴不得早點動手,一想到能親手除掉阿薩茲德,甚至能在他的墳墓上吐口水,他就按捺不住心底的怒火,那股恨意幾乎要從胸腔裡溢位來。
所以亞歷山大一提出需要幫忙,他便立刻答應伸出援手,那份急切,幾乎要從眼神裡冒出來。
“啊啊啊……大人,等等。”亞歷山大突然出聲,語氣帶著幾分急切,又有幾分無奈。幸好他還保持著清醒,沒有被即將到來的勝利衝昏頭腦。
他輕輕抬手,對著情緒激動的法扎帕夏擺了擺,像在安撫一頭即將失控的猛獸,放緩了語氣說道:
“我還要準備毒藥,這事可不能急——毒藥的劑量、溶解的濃度,都得仔細算好,不然要麼毒不死人,要麼會提前暴露。”
“……”法扎帕夏猛地頓住,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像被人當眾潑了一盆熱水。他盯著自己的指尖,眼神裡滿是懊惱——剛才太激動了,竟然把這麼關鍵的步驟忘得一乾二淨,差點壞了大事。
他迅速挺直腰板,胸膛微微挺起,努力維持著平日裡的傲慢姿態,可聲音卻比剛才柔和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
“我這就讓人去準備冰室和毒藥,你放心。冰室的守衛都是我一手提拔的親信,嘴巴嚴實得很,沒人會知道你做了什麼。”
“謝謝您,法扎大人!”亞歷山大輕輕頷首,語氣裡滿是感激。他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三位女士身上,眼神瞬間柔和下來,像春風拂過湖面,帶著幾分溫和的請求:
“女士們,到時候還要麻煩你們幫個忙。我會指望你們把飲料和冰塊倒好,具體的細節,我們以後再慢慢談。”
埃扎亞和埃莉亞對視一眼,立刻用力點頭表示支援,眼神裡滿是信任——她們早就把亞歷山大當成了主心骨。
阿妮莎則笑著往前湊了湊,她是三人中最淘氣的一個,此刻正眨著靈動的大眼睛,故意拖長了語調,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噢……亞歷山大大人,您可別對我們用這種‘惡毒’的手段呀。我們一定做個乖乖女,好好幫您端茶送水。”
她說著,還故意嘟起嘴,腮幫子鼓鼓的,模樣誇張又可愛。
帳篷裡的氣氛瞬間被點燃,其他人再也忍不住,紛紛笑了起來,埃扎亞甚至笑出了眼淚;埃莉亞捂著嘴,肩膀微微顫抖;法扎帕夏也勾起了唇角,緊繃的臉色緩和了不少。燭火似乎也跟著晃動得更歡快了,把帳篷裡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埃扎亞笑著擦了擦眼角的淚,連忙補充道:“嗯嗯,對對對!有亞歷山大大人在我們身邊,真是太幸運了!要不是您,我們還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阿薩茲德呢。”
就連一向沉默寡言的伊莉亞,也輕輕開口,聲音雖輕,卻帶著滿滿的讚賞,每個字都格外認真:
“我就算想一百萬年,也想不到這麼好的辦法。亞歷山大大人,您真是個天才。母親以前總在我面前誇您厲害,現在看來,那些誇獎根本不夠形容您的智慧。”
亞歷山大聽著女人們此起彼伏的誇讚,耳尖微微泛紅,像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胭脂。他只是羞澀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略顯靦腆的笑,沒有接話。
他垂眸看著自己交握在膝上的手,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勞作留下的印記。他心裡比誰都清楚,這並非自己有多高明。
融化冰塊的計策,不過是幾十年來在各種老舊電視劇和泛黃書籍裡見過的尋常橋段,既不新穎,也不復雜,如今不過是恰逢其會,借過來用罷了。
他沒有故作姿態地居功,也沒有生硬地拒絕這些讚美,只是微微頷首,眼底帶著幾分溫和的笑意,輕聲道:“各位過譽了,不過是運氣好,剛好想到了個笨辦法罷了。真算不上什麼智慧。”
這份恰到好處的謙遜,沒有絲毫做作,反倒在無意間讓他在女孩們眼中多了幾分沉穩的吸引力,像夏日裡掠過湖面的清風,不張揚,卻讓人覺得格外安心。
若是說前一晚亞歷山大在帳篷裡的講話,還只是讓眾人對他多了幾分印象深刻,那此刻他條理清晰的籌謀,步步為營的考量,就讓帳篷裡的氣氛悄然變了……
原本帶著幾分輕鬆的笑意漸漸斂去,大家看著他的眼神裡,多了幾分難以掩飾的震驚,還有一絲藏不住的依賴。
這個看似溫和的老人,心中藏著的不僅是歲月沉澱的智慧,還有一份雷厲風行的決斷,讓人心生信賴。
待帳篷裡的笑聲徹底歇止,亞歷山大收斂了臉上的溫和,緩緩轉向法扎帕夏,語氣不自覺地沉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
“法扎大人,我希望這周內能徹底除掉阿薩茲德……當然,這還要看諸神和拉穆是否願意庇佑我們。”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更加凝重:“您最好提前做好立即行動的準備,我們已經失去過一次對宮廷的控制,絕不能再有第二次——那對我們來說,會是致命的錯誤,一旦失手,我們所有人都得完蛋。”
他頓了頓,指尖在粗糙的木桌上輕輕點了點,留下幾個淺淺的印記,繼續補充道:“而且,就算我們順利除掉了阿薩茲這個主謀,後續要處理的事還有很多。首當其衝的,就是他那些殘餘的派系,必須儘快清理乾淨,不能給他們捲土重來的機會。”
亞歷山大抬眼望向帳篷頂端,帆布因晚風拂過而微微晃動,投下斑駁的影子。他的目光彷彿穿透了那層布料,看到了那些隱藏在宮廷陰影裡的勢力,語氣帶著幾分冷意:
“那些一直追隨他,一心想靠著他討好托勒密的貴族們,絕不會因為首領死了就樹倒猢猻散。
他們很快就會重新找一個領頭人,或許是阿薩茲德的後裔,或許是其他同樣有野心的貴族領主。只要這些人還在,我們就不算真正贏了。”
“小子,這些不用你提醒!”法扎帕夏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帶著幾分不耐煩,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他的雙手在身側攥得死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眼底燃燒著幾乎要溢位來的憤怒與復仇的火焰,連呼吸都比剛才急促了幾分。
“你只管想辦法殺了那條毒蛇,剩下的事,我來解決!誰也別想再擋我的路!”
沒人比法扎帕夏更清楚阿薩茲德派系的底細。這些年,他並非沒有動過清理對方的念頭,只是阿薩茲德靠著托勒密的庇護,像給派系罩上了一層銅牆鐵壁,眼線遍佈各處,讓他根本無從下手。
可一旦這座由權力和庇護築起的堡壘崩塌,他定會親自帶人,將那些依附阿薩茲德的餘孽連根拔起,絕不留半分死灰復燃的餘地——他忍了太久,早就等不及要清算這筆舊賬了。
亞歷山大並不知道這些藏在法扎帕夏心底的隱情,他對阿薩茲德的勢力本就不算熟悉,只知道對方是個棘手的對手,根基深厚。
但他隱約能從法扎帕夏的語氣裡,感受到那份近乎絕對的自信——或許在阿薩茲德的派系中,根本沒人能與法扎帕夏匹敵,更別提有誰敢挑戰他的權威。
這倒也合理。亞歷山大在心裡默默想道,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面,發出輕微的聲響。像法扎帕夏這樣野心勃勃、在權力場上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的人,又怎麼會允許別人分走他的權力?
哪怕只是一絲一毫的挑戰,他都絕不會容忍,早就該在萌芽階段就掐滅了。
“那就好!”看到法扎帕夏不僅沒有退縮,反而鬥志愈發旺盛,亞歷山大心中一喜,懸著的一顆心又放下了幾分。
他微微傾身,身體前傾的姿態帶著幾分急切,話鋒一轉,將注意力引向了最後一個需要確認的隱患:
“對了,法扎大人,陛下新娶的那位妾室,您怎麼看?”
“我前些天聽人說,她是阿薩茲德最小的女兒,而且近來似乎在暗中聯絡人手,想借著阿薩茲德的勢力,篡奪殿下的王位。”
“放心,這點小事不足掛齒。”法扎帕夏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裡滿是不屑,彷彿提到那個女人都髒了他的嘴,“不過是個仗著父親勢力狐假虎威的丫頭,沒了阿薩茲德,她什麼都不是。”
“我會安排可靠的殺手處理她,保證做得乾淨利落,絕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更不會讓陛下察覺到異常。”
亞歷山大沒有追問法扎帕夏具體要如何暗殺國王寵妃,又如何做到在國王眼皮子底下不被察覺。
在他看來,這個女孩的死不過是計劃之外的額外收穫——只要除掉她的父親阿薩茲德,沒了靠山的她,就像斷了根的野草,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
太后久經宮廷,見慣了各種陰謀詭計,手段定然比他們更懂如何收拾這個妄圖篡權的潑婦,他不信太后連這點基本的政治手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