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陽看了看蘇天,講起了一段往事。
當年他不過是一個千夫長,跟隨大秦第一名將,武安君白起征戰四方。
他算是老人了,16歲就已經參軍,跟著白起參加了大大小小數十場戰役。
當年也是這個氛圍,所有秦軍都覺得自己要立下潑天大的功勞,那就是乘勝追擊,一鼓作氣攻破邯鄲。
蘇天聽的很認真,現在自己的處境的確和當年的武安君一樣,都是一舉打沒了對方的全部兵力,只差一步,便可拿下敵國首都。
這是史書留名,流傳千古的機會。
孫文陽那有些追憶的聲音繼續在帳內響起,當時武安君心動了,擺在他面前是一個最為虛弱的趙國。
錯過了這次機會,日後想要滅掉趙國,不知道還要付出多少代價。
可是,武安君直到人生最後一刻,也沒有把這個機會變成現實。
他被一道王命,給召回了秦國。至此,他就再也沒有機會領兵出征了。
說到這,蘇天明顯能夠感覺到孫文陽在盡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孫文陽像是想到了什麼,懊悔道:“老夫說錯了,武安君還是有機會領兵的,畢竟他不就是因為拒絕出戰,徹底惹惱了昭王,最終落下個賜死的結局。”
蘇天已經能夠聽出,壓在孫文陽心中的怒火了。可對面的孫文陽卻幽幽一嘆,“先生沒有生在那個時代,沒有跟隨過武安君,可能不理解我們這些老傢伙心裡的那份執念。”
眼中流露出幾分追憶,蘇天彷彿在他的話語中,重新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時代。
三年前,孟嘗君集結了齊、魏、韓三國聯軍,在齊國名將匡章的統帥下,攻破了函谷關。
秦國函谷關建成以來,第一次被攻破的記錄。若不是擔心滅掉秦國,最大的受益者會是韓魏兩國,當年秦國能不能繼續存活下去都是兩說。
三年後,韓魏聯軍二十四萬,統軍將領是參加過垂沙之戰的名將,暴鳶,公孫喜。
當時的相國魏冉,舉薦了一名將領,白起。
這個名字會在此戰過後而名震天下,伊闕之戰,秦軍十三萬全殲韓魏聯軍二十四萬。
之後數十年,華陽一戰徹底打廢韓魏兩國,長平一戰打殘趙國,鄢郢一戰打的楚國遷都。
可以說,當時山東六國中,除了齊國,凡是能對秦國造成威脅的,基本上都已經被白起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武安君南挫強楚,北威燕、趙,戰勝攻取,破城墮邑,不知其數。
這是何等的威勢!
可是這樣的名將,結局卻實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怪不得秦王要殺掉白起,這已經不是一句功高震主就能形容的了。
在秦國這樣一個崇尚軍功爵制的國家,恐怕白起只要振臂一呼,就有無數人響應。
孫文陽看到蘇天嚴肅的表情,輕笑道:“末將當初確實為武安君感到不公,可是這麼多年下來,也是明白了一點。”
“所以早就沒有了別的心思,只想代替武安君看著我大秦一天天變得更強。”
蘇天知道,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孫文陽真正想說的要來了。
果然,孫文陽苦笑道:“可是有人不是像末將這麼想,我無法說到底是誰對誰錯,可是我知道,他還沒有放下。”
“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一個為武安君復仇的機會。”
“他想要殺掉一個秦王,想要用一位秦王為武安君陪葬。”
孫文陽有些苦澀的說出這些,或許在潛意識裡,他同樣存在著這樣的想法,否則他早就應該向上面稟報。
話鋒一轉,他繼續勸誡道:“如今,在先生身上,我彷彿又看到了昔日武安君的風采,您可能達到那個高度,甚至超越他。”
“所以末將希望您不要與他有關聯,這對您的未來不好,您身後是相國大人,這就夠了。”孫文陽說完這些,全身都放鬆了下來,衝蘇天又拜了拜,一言不發,挺直腰走出了營帳。
兩人的交談,基本上都是孫文陽在說,自己在一旁默默的聽著。
腦海中不斷回想剛才的談話,蘇天能夠明白孫文陽的糾結。一邊是自己的國家,一邊是自己的信仰,自己眼中的神祇。
壓抑在心中多年的憤懣,經過與蘇天的交談,終於說了出來。
腦子閃過一道靈光,顧不上其他,蘇天連忙朝孫文陽剛才離去的方向跑去。
孫文陽的營帳空無一人,蘇天正在思考老將軍到底去哪裡的時候,只聽營寨亂做一團,只見大量秦軍往一個方向跑去。
蘇天定眼一瞧,心中大感不妙,那是於夜將軍營帳的方向。
等到蘇天趕過去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營帳內,老將孫文陽與於夜安靜的躺在地上,像是睡著了一樣。
可是他們卻再也醒不過來了。
表情很安詳,身上沒有傷痕,看樣子是服毒自盡。
至於死因,沒有人知道。
看來於夜也是與那位有著很大的聯絡,說不定就是受到了王將軍的舉薦。
蘇天知道,這兩位將軍是在以死來勸誡自己,不要和王齮走的太近;也是在勸誡王齮,故人已往,不要再執著於心底的執念了。
蘇天知道,兩人如果不上報朝廷,告發王齮存有異心的話,日後一旦讓秦王陷入絕境,致使秦國大亂,此乃不忠。
可要是上報,卻對不起武安君白起的知遇提拔的恩情,自己心中壓抑多年的憤怒,武安君的冤屈,可能將永不見天日。
或許,死亡這種逃避的辦法,就是他們唯一的出路吧。
蘇天心中感慨萬千,但是卻下定決心,凡是阻礙秦國這輛戰車的,無論是誰,都會被自己除掉。
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月明星稀,心思又活絡了起來。拍了拍身邊甘羅的小腦袋,囑咐道:“今日回去準備準備,後日與我去韓國新鄭。”
目光凌厲,有些期待,“商談兩國和談事宜。”
最後看了一眼孫文陽和於夜,不再留戀,轉身回營帳歇息去了。
自己的腳步不會因為一兩個人停下來,他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