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樂年間十二月廿日。
雪。
大雪已經下了一天一夜,雪白雪白的光景籠罩了一片,到處彷彿都是茫然無邊。
烏雲從黑暗中探出頭來,而沉國,似乎已經被黑暗所遮掩。
“娘娘,你看,皇上對你多好啊!”
丫鬟流蘇小臉開了花似得,這樣的天氣並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她手中捧著皇上剛剛差人送來的鳳冠霞帔,滿臉驚豔:“這衣衫上少說也有十顆夜明珠吧!而且這料子可是上等的雲錦布!娘娘,皇上對你那麼好,您總得有點表示吧?”
流蘇向她投來一記曖昧的目光。
“胡說什麼呢!”
黎清歡嗔瞪了流蘇一眼。
她嘴上雖然這樣說著,面上卻早已飛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襯得本就傾城的容貌上更加明媚動人。
“奴婢哪裡敢胡說啊!”
流蘇悻悻然地撇撇嘴:“這沉國,誰人不知道?我們皇上雖然後宮佳麗三千,可卻獨獨寵愛娘娘您一人!”
流蘇這般說著,思緒不禁回到了七年前。
那是陽春三月的一天,小姐不過才剛剛十四歲。
然而在那弱肉強食的侯府,卻是受盡了欺凌與侮辱。
小姐身為庶女,自然是誰都想欺負上一把,身份卑賤的有時連個丫鬟都不如。
而侯爺,也從來不給其好臉色!那次,不過是小姐弄髒了大小姐的手帕,就被大小姐的兩個丫鬟虐打得不成樣子。
她哭訴求饒、卻也只換來了陪小姐一同捱打。
後侯爺回來,那兩個丫鬟怕出什麼事,竟將小姐丟進了後院的荷花池內!而沉王,也就是如今沉國的皇上,如若不是他當時及時出現救了小姐,她真不敢想,會是什麼後果。
然更意外的是,沉王竟然要迎娶小姐為沉王妃!三日後,小姐出嫁,滿朝文武百官皆來慶賀,風光無限。
到現在,已經整整七年過去。
經過一場激烈的皇位爭奪,沉王最終當上了皇上,而明日就是封后大典!屬於黎清歡的封后大典!回憶至此,流蘇望了望有些徵愣的小姐,暗笑一聲拽拽她的衣袖:“娘娘,奴婢早些時候就已經吩咐了御膳房備了晚膳,有皇上最愛吃的蓮心薄荷湯,娘娘……你……”黎清歡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去叫皇上來吧!”
“唉!好嘞!奴婢這就去!”
流蘇一聽,小臉又跟開了花兒似得。
無錯書吧黎清歡臉紅的更厲害了:“行了,去吧!”
她跟煜沉在一起已經整整七年了,這七年來,雖然自己並未為他生下一男半女,而煜沉也從未責怪她,反加因為怕她傷心難過而更加寵愛。
然今日,她想告訴他一個好訊息!昨日太醫來請平安脈時,告訴了她,她已經有了兩個多月身孕!流蘇眸子裡流光燦燦,然而還沒出了鳳鑾殿,殿門卻已經先一步被開啟,從外面湧進來了大批士兵。
流蘇震驚了下,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沒一會兒,她便回過神來,指著領頭的雲礫,怒道:“雲將軍,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你知道這是哪裡嗎?竟敢帶兵擅闖皇后寢殿!”
雖然封后大典是明日舉行,但皇后這個名號如今卻已經落實了。
“流蘇姑娘,我等也只是秉公執法!”
雲礫眸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絲毫不受影響。
目光望向寢殿之內,心想,若是就這樣衝進去怕是多又不便吧!雲礫這般想著,抱拳對流蘇道:“流蘇姑娘,還請你進去將你家主子請出來!不要讓我們為難!”
言外之意就是你若不請黎清歡出來那我們也只好自闖進去了。
流蘇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雨沒見過,哪裡是會怕他這種威脅的人,“雲將軍,煩請你搞清楚這是什麼地方,這裡是皇后的寢宮!不是你的軍營戰場!你若再這樣亂來,可是要掉腦袋的!”
“怎麼回事?”
黎清歡只覺得外面甚是嘈雜,沒想到一開門竟然就看到這種陣仗,心下不由咯噔一聲,末了,她盈盈小步走到這邊來:“雲將軍,你這般帶兵擅闖本宮寢殿,怕是不妥吧!”
“不妥?”
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煜沉的面容依舊是那般的妖孽至極,一身明黃色的皇袍穿在她身上分外適合,襯得他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修長有形。
只是他的臉卻不復往日一般柔情,取而代之的是冬的寒冰!見到他,一眾人慌忙下跪行禮。
“皇上.”
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幅樣子,難道是她做錯了什麼麼?黎清歡看著他,就這麼一瞬不瞬的望著煜沉,眸子裡有困惑有羞澀:“皇上,你方才所言是何意思?臣妾不明白!”
“不明白?”
他冷笑,一雙鳳眸冰冷凌厲,彷彿是要將她看穿一般,“你出賣朕,將情報傳給土士奇之時,害我君將士傷亡慘重之時,你怎麼不說不明白?”
偷傳情報?害士兵?她幾時有做過這種事情。
黎清歡不明白,很不明白。
煜沉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的目光中寒光將她刺地冰冷,沒有絲毫感情可言!這還是寵她愛她的煜沉麼?她不相信!不相信!“煜沉,你說什麼?我聽不明白,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說,我沒有做過那種事……你說過你會永遠相信我的”她抓住他的衣袖,卻被他大力一揮。
黎清歡經他這麼一用力,纖柔的身子飛出幾米外,頭撞在金鎏拄上,霎時間,頭破血流,場景十份慘烈!流蘇來不及思考,撲在她身邊:“娘娘,娘娘你沒事吧……”流蘇往地上重重一跪,看著那冷眼尋望這邊的王者,聲淚俱下:“皇上,娘娘真的沒有做過那種事……皇上,你要相信娘娘啊皇上!”
似乎想起了什麼,流蘇匍匐了過來:“皇上,娘娘她現在已經身懷皇子了,求皇上看在……”“夠了!”
流蘇的話被煜沉打斷,“這種人儘可夫的女子,誰能確定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不是她跟其他男人的野種!”
他轉過身去,不留一絲情面,“雲礫,將這賤人同她的丫鬟一起壓入大牢!嚴刑拷問,直至逼出當日事情!”
“是!”
雲礫領命,沒有絲毫怠慢!人盡可夫?野種?嚴刑拷問?他這是要屈打成招嗎?心,瞬間冰涼!痛意慢慢來襲,然而卻抵不上心的千萬分之一。
若說在侯府的痛是入骨的,那跟現在比起來簡直是九牛一毛了。
那男子寵溺的聲音和女子銀鈴般的笑聲似乎還能聽到,歷歷在目的彷彿是那一對男女相擁的畫面,只是離得這麼近,她卻怎麼也抓不到了……“煜沉,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牢房內黎清歡已經昏迷過去,渾身上下血跡蔓延,她想,也許再這樣下去,就真的要死了吧!“秦妃娘娘!”
那原本正在虐待黎清歡的牢婆,見到秦沐涵頃刻便換上了一臉阿諛奉承的笑意。
“嗯.”
秦沐涵面若慵懶的擺了擺手,這牢房的味道還真是難聞。
她目光略過那蜷身在角落裡,渾身是傷的黎清歡,心下閃過快意,面上卻是故作驚訝道:“哎呀!你們怎麼把姐姐她虐待成了這個樣子!”
她指著旁邊的一盆水:“快!快將姐姐潑醒!”
那是摻了鹽的水,潑在黎清歡滿是鞭傷的身子,黎清歡只覺得身上一種蝕骨的疼痛。
她渾身上下皆有著大大小小的傷痕,不僅僅是有鞭子的痕跡,還有烙鐵燙過的烙印,原本白皙的玉手也受過夾指之刑,一道道染了血的紅印,觸目驚心。
唯有那張臉還是完整,依舊是那般的傾國傾城。
秦沐涵狠狠地瞪著那張臉,就是這張臉迷惑了煜沉整整七年!所以她特意交代過牢婆無論如何不能在黎清歡臉上下手,因為她要親手毀了它!狠狠地毀掉這幅容貌!秦沐涵回過神來,眼中恨意藏於眼底,“你們這些人都出去!怎麼把姐姐虐待成了這般模樣,都給我滾出去!”
牢婆們都以為秦沐涵這是發飆了,哪裡還敢逗留,紛紛跑了出去。
眼皮沉重萬分,她努力的想要睜開,卻怎麼也睜不開,眼前黑暗的一片讓她恐懼,只剩下耳朵還有一絲清明,她聽得出來這聲音的主人是秦沐涵。
“沐涵,你怎麼會來?這裡可是牢房,你不應該來的……”她如今什麼希望都沒有了,她這樣破敗不堪的模樣怎麼能讓一向跟她交好的秦沐涵看見?“姐姐,你快別說了……”秦沐涵臉上已經鋪滿淚水,泣聲連連:“皇上,他怎麼能這樣對姐姐呢……”“他不願意相信我……”黎清歡唇角噙著一抹苦笑,手慢慢抹上了自己的肚子,剛才若不是自己死命護住,孩子恐怕是早就沒了。
“沐涵,我不怪他,若是沒有他,說不定我七年前就已經死了……他不相信我,我也沒有辯解的理由,只是沐涵,他為什麼不聽我解釋,為什麼會有人這般陷害我為什麼他要說我跟他……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是野種”“孩子?你是說你懷了孩子!”
秦沐涵抓住她的手,不顧她的痛苦嘶叫,目光有些瘋狂:“你是說你懷了皇上的孩子?你這個賤人,你竟然懷了皇上的孩子!”
目光略過一旁的燭臺,冷笑:“不過現在,管他是與不是,就全當他是個野種!姐姐都是將死之人了,留著這個孩子又有什麼用!”
聽著越發陰狠的聲音,一股強烈的恐懼向黎清歡襲來。
剛才的聲音是秦沐涵的?她們不是好姐妹嗎?沐涵怎麼會用那種語氣同自己說話……不不,不可能,她不能讓沐涵毀掉這個孩子,不能。
黎清歡向她撲去,雙手胡亂的抓著她的衣服,“沐涵,我求求你,你別這麼說……更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我們是好姐妹不是麼?孩子是我唯一的念想,我”秦沐涵一腳將她踹開:“好姐妹?黎清歡你未免也會說笑了!這後宮裡哪個不是恨你入骨,我更是恨不能將你親手碎屍萬段!”
抓起一旁的燭臺,輕鬆的應對著她拼命的反抗,一舉刺向她的小腹部位,無有任何時間停頓的,她的下體,鮮血像水一樣湧下來。
“黎清歡,你都快死了,還抱有什麼幻想?你知道為什麼皇上會說這個孩子是野種嗎?因為你懷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你知道皇上每次去你那給你喝的補藥是什麼嗎?你一定不知道吧,那是摻了避孕的補藥!”
一句一句,字字珠璣。
可黎清歡卻是沒有辦法不去相信……她想最後睜開眼,看清這個告訴她真相的人卻是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
秦沐涵驚恐的大叫,點點血跡的臉上有些猙獰,“來人啊!快來人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雪依舊在下,鵝毛般的大雪彷彿不知疲倦似得,叫出風雨來,陪它一同嘶吼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