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哥，真是不好意思，給您添亂啦。”
“混賬東西，你這是自找的！”
汪正義怒火中燒，手槍一舉，似乎隨時準備開火。
可吳老四卻毫無懼色，轉頭看向姜家進，姜家進問出了一個簡單的問題：“為什麼？”
雖然這時候，姜家進本無權發言，但他內心的好奇，卻如貓抓般難耐。
“嘿嘿，家進兄，我這老四怕是要先走一步了，來生定當牛馬報答。”
“來根菸。”
姜家進一扭頭，朝汪正義攤開手。
汪正義又瞪了他一眼，不過看來威力大減。
煙到手，姜家進點燃，走到吳老四身旁，塞煙入他口中。
蹲下身，他好奇地問：“我哪句話說漏了嘴？讓你連這最後幾個月都熬不住，非得走這條路？”
“家進兄，您提到街道辦那事兒，有個秘密您不知道，我家那位戶口本上可是徐鳳瑤，她當年那職業，哪敢用真名？
叫著叫著，她也覺得自已就是徐瑤了。
您要說是跟鄰居們聊天聽來的，我或許就信了。
偏偏您說是街道辦，那兒登記的，只有徐鳳瑤這個名字。”
吳老四深吸一口煙，煙霧繚繞中，終於讓姜家進明白了原委。
“就算我沒去街道辦，隨便拉個人問問，又能怎樣？徐瑤還是徐鳳瑤，真有這麼大差別？”
“家進兄，從見您第一面起，我就覺得您心善，謊話在您嘴裡，我看那就是藏不住。
您可能自已都沒注意到，聊起我丫頭的事，您總是避而不談。
從那以後，我就夜夜噩夢。”
夢裡，那丫頭片子一個勁兒的喊我疼，心裡頭就泛起了嘀咕。
農場裡頭，誰樂意搭理我這麼個糟老頭子？
心裡頭那個憋屈啊，簡直要憋出毛病來了。
直到碰見了您……”
吳老四裂開嘴，笑得有些狡黠，突然一陣猛咳。
咳嗽稍歇，他望向姜家進，打趣道：“您哪能想到，我還能給人看相？一眼就瞧出您是個富貴心善的人，您說，我這眼力價兒怎麼樣？”
“逗您玩兒呢，我哪兒會那勞什子的相面。
咱們汪大老爺，那可是鐵面無私，什麼時候對人這麼和氣過？
那天他給您遞錢，您連數都不數，隨手一揣，這不擺明了是不差錢的主兒嘛。
像您這樣不愁吃穿的大爺，心腸都軟。
當時我就琢磨，您八成是我翻身的指望了。
果不其然，我這一跪，您沒把我踢開，心裡頭就明白了，我這回是押對寶了！”
今兒個，姜家進算是開了眼界。
或者說，吳老四這老頭兒，實實在在地給他上了一課。
聽吳老四這麼一番點評，姜家進哭笑不得，心裡頭五味雜陳。
“你就不怕猜錯了？萬一你閨女沒事，你這一走，不是連後半輩子都搭進去了？”姜家進又問。
“所以說，您心善過頭了，昨兒個最後，您就不該那麼同情我。”
“眼看我就要重獲自由了，家裡還有老婆孩子等著我呢，那幾條小黃魚你也沒動過。”
吳老四笑呵呵的說，“你應該為我高興才是。”
他搖搖頭，語氣裡帶著點無奈，“可你卻讓我好好生活，說什麼互不相欠。”
他嘿嘿一笑，“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嘛。”
他頓了頓，“就在那一刻，我心裡已經有了打算。”
姜家進聽著這番解釋，雖然說得過去，可他總覺得那時的吳老四已經有點不對勁了。
或許，從做噩夢開始，他就已經不太正常了。
尤其是徐瑤和徐鳳瑤之間的差別，在他心底埋下了懷疑的種子，事情也就這樣不可收拾地滑向了深淵。
“這麼做，值得嗎？”
“值得！”
吳老四重重地點了點頭。
“其實我也怕自已猜錯了，可就是控制不住，心想：我就回來看一眼，只要她們娘倆沒事，我就回去。”
他笑了笑，“大不了，再蹲兩年。”
可是，當他看到徐瑤時，心裡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
吳老四抬起手，手上染著血，小心翼翼地摸著徐瑤冰冷的臉，彷彿怕驚醒了她。
“你不知道，她以前多漂亮，不然我也不會一眼就看上她。”
他回憶起過去，嘴角微微上揚，“自從跟我過後，她就安心跟我過起了日子，還說等過兩年給我生個大胖小子。”
他嘆了口氣，“我那時候犯了事，進去的時候，她哭著說會等我。”
他眼神迷離，“她一個沒了爹媽，又沒城市戶口的女人，怎麼帶著孩子過活呢？”
“你可能覺得我有點小心眼，小黃魚的事兒，愣是沒讓她知道。”
吳老四搖搖頭，一臉的苦笑，“不是我小氣，實在是時機不對啊。”
那會兒世道亂糟糟的，她一個弱女子，揣著小黃魚出門，怕是連回家的路都摸不透。
“讓她帶著孩子改嫁，好歹能混口飯吃，保住小命。”
他原本盤算著，自已一出獄就把娘倆接回來，誰料想，徐瑤那看人的眼光，唉，不提也罷。
“這傻女人，聽說我要回來了，居然藏了把刀。”
吳老四嘴角抽動，笑容比哭還難看，“她恨啊，恨得牙癢癢，可她傻，非得見我一面，說聲對不起。”
他自嘲地笑了笑，“明明是我對不起她們，她卻要跟我道歉。”
他看向姜家進，“你說，天底下有這麼傻的人嗎？”
姜家進無言以對，往日的徐瑤，那可是個美人兒，可現在，灰白的頭髮，深陷的眼窩，瘦得叫人心疼。
她為了等吳老四，那份堅持，那份煎熬，想想都讓人不是滋味。
一旁的汪正義，默默地把槍收好，點上一支菸，深吸了一口，生活的艱辛，都在那煙霧裡了。
槍口垂下，幾位獄警靜默無言。
“她走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到頭來，她還是不想讓我手上沾事兒。”
吳老四語氣中帶著幾分哀傷，又有些許堅決。
“我沒能勸住她，她唸叨著要見閨女。
她累了，只想安安靜靜地睡一覺，讓我陪著她。
所以我出來了，只恨自已沒能早些出來，讓她少受些苦。
這一跑，可真是給您添麻煩了，小老爺。
我也猜您會來，這四根小黃魚，我得親手還您。
還得謝謝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