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久別重逢是命運,痴心半生卻一無所有也是命運。
所有一切選擇,最終帶來的只有一場悲劇,同樣還是命運。
龍盛有些茫然地嘆出一口氣,他與林鐺的對話最終還是以他的固執作為結尾了。
“我在下一把很漫長的棋局。
想要將棋局做得完美,終究需要有所犧牲。
這已經是最優解了.”
他走到現在,早就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他這些年來就靠著“回家”作為唯一信念,支撐著自己去做這些身不由己,甚至有些不守道義的事情,“我已經想方設法將犧牲降到最低……我已經盡力了.”
這件事本質上跟丹霞宮的人都沒有什麼關係,林鐺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回答他:“我更好奇你完成這棋局之後,想要的結局卻並沒有出現時會是什麼反應.”
“……林護法,你是魔鬼嗎?”
“哦,這話廣闥也曾經跟我說過.”
“如果我真的找到黑鷹教也回不去了,那……那我也只能在這裡繼續生活了啊!”
林鐺看著他離開之前,還是送了他一句話:“龍盛,也許你應該學學廣闥,珍惜當下,把另一個世界當做是夢,會好受得多.”
龍盛的腳步在他聽到這些話時微微停下了。
而後衝林鐺揮了揮手,往自己的帳篷那兒走去。
玉天凰這邊看罷了夏臨風的傷口,也聽他說起了黑鷹教的事。
“我跟龍盛做了個交易,這次擊退塔爾那,他借我武林高手,我則幫他一塊,殺了黑鷹教的教主.”
玉天凰靠在他懷裡,好奇道:“黑鷹教的教主還沒死了?”
“其實吧,這事兒……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訴龍盛.”
“嗯?”
夏臨風神情變得有些認真,他坐起身,看著玉天凰道:“是這樣的,你記不記得當初我們在天下山莊山腳的客棧裡也聊過黑鷹教的事?”
玉天凰點了點頭。
“因為這個教派實在是太過詭異、奇怪,所以當時我就已經調人去查探此事。
江湖之中稍有名氣點的門派我們都能找到蹤影,可就是這個黑鷹教,雖說早年間還算是在江湖中留下了些許傳聞,可如今,卻真的找不到他們的蹤跡.”
玉天凰就奇怪:“既然你都找不到他們的蹤跡,你怎麼就答應龍盛要幫他除掉這些人了了?而且……這也不合理啊,龍盛說當初他奉趙自來之名去清除所謂邪教時,明明他留一手放了那群人一條生路,可他說黑鷹教的人還是偷偷把這些人都殺了.”
“那是龍盛說的,龍盛也拿不出證據證明那些都是黑鷹教的人吧?”
“那他的身世呢?他爹總是存在的吧?”
“但那也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如何就能確定黑鷹教現在還在了?”
此言一出,玉天凰也難免陷入沉思:“……確實,這的確證明不了.”
“我甚至懷疑,黑鷹教就是不存在了.”
玉天凰仔細回憶起自己當年被雷劈中後所窺探到的“天機”,其中與黑鷹教相關的內容少之又少,但算上廣闥、龍盛還有自己,他們三人對於“劇情”的認知基本上也確定了曾經那本小說是存在的。
雖然眼下所有情節跟原本小說不能說毫無關係,基本上是截然不同,可一些本該存在的人物應該還是有的啊。
“那要是當真找不到黑鷹教,龍盛豈不是給你打白工?倒還是被你給佔了便宜?”
玉天凰抬起頭看夏臨風,“王爺,您這做派倒是有點丹霞宮那意思啊.”
“可是如果沒有龍盛帶來的這群武林高手,這場仗不會打的那麼順利,我也沒有機會直接殺了塔爾那的王.”
夏臨風笑容無奈,“塔爾那不除,大梁周圍總有諸多隱患,我也沒有辦法放下心去陪著你,還有……”玉天凰倒是會抓關鍵詞:“陪著我!”
她眼裡立即放出光,急切道,“再說一遍,你剛剛說什麼?”
夏臨風也不藏著掖著,笑容溫柔的將她抱入懷中:“待諸事了畢,我就去陪你.”
誰料玉天凰卻按住了他的嘴:“噓,廣闥說這個叫立什麼什麼弗來哥,反正說不吉利。
她說他們那兒,但凡說完成什麼事就要好好過日子的,都沒好下場!”
“啊?”
“總之心裡知道就好,就跟許願一樣,說出來就不靈了.”
玉天凰說著,笑眯眯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我知道就好了.”
“所以,為了能夠早日陪你.”
夏臨風揉著玉天凰的手掌道,“黑鷹教的下落我勉強算是查出箇舊址,柳姑娘已經先行一步去驗證了。
等她回來,就是我與龍盛一塊出發的時候.”
“舊址?”
夏臨風點頭。
如此一來,所有事便只剩這一件了。
晚膳時分,大傢伙的齊聚一堂。
杜康是跟著張老爺子一塊來的,玉天凰一坐下就聽見那老頭調笑聲:“喲,這不是我的徒媳婦麼!”
張揚好奇地打量著她:“怎麼樣?搞定了嗎?你現在能跟你那個奶奶一樣把水凍成冰沒?”
“不僅能把水凍成冰,人都行啊.”
玉天凰抬起雙手,“要不要我示範給你看看?”
其他幾人聽了大為驚歎,龍盛不免感慨:“那你豈不是像擁有特異功能?”
“什麼叫特異功能?”
玉天凰茫然,“這不就是內力深厚武功高強嗎?”
龍盛說這詞顯然又是另一個時代特有的,玉天凰與林鐺也懶得深究,平日裡跟廣闥相處多了,早就已經習慣。
晚餐是當地特質的烤餅和羊肉。
吃飯間,夏臨風告訴龍盛:“黑鷹教的地址,我查到了,這邊的事我到時候交給駐軍來解決,我們可以找時間出發了.”
龍盛一聽,當即就問:“在哪兒!我那個爹還活著嗎?”
“你本來就是要殺他的,這會兒倒是還關心人活沒活著.”
龍盛無視了玉天凰的話,神情專注地看著夏臨風。
小王爺將一份文稿仍在桌邊,龍盛趕忙接過細細翻看。
“這村寨在西南處。
來報告的人說是發現了一個以殺人為樂的村寨,藏的隱秘,也就是二三十年前慢慢起來的。
他們說原本負責的寨主就在去年,被雷劈中,突然暴斃。
但是村寨並未解散,柳姑娘已經先行去調查了,等我們到了,她會在那邊接應我們.”
一聽到柳霓裳,龍盛臉色變了:“這個村寨殺人為樂,你怎麼讓霓裳就這麼潛入進去?她要是出事了可怎麼辦?”
“那是柳姑娘自己主動要求的,我特意吩咐過,要原地待命等我們到了再行動.”
玉天凰不忘再來多兩句嘴:“人家柳姑娘平日裡頭就是為你馬首是瞻,你想要除掉黑鷹教,那就是刀山火海也得為你去啊.”
龍盛有些不快:“玉天凰,你能不能別說風涼話了?霓裳的武功跟你們這幫人又比不得!”
“喂,你跟我那麼大聲幹嘛?她做什麼分明是因為你啊.”
玉天凰抱著手抬起臉來,直接懟了回去,“某些人,只想著回家回家回家的,其他的?不管不顧,看都不多看一眼。
我告訴你,柳姑娘真是一心都掛在你身上,傻丫頭一個,換個聰明點的,早就跑了.”
“你……”夏臨風看這兩人要吵起來了,忙先抬手:“好了,龍盛,我既然答案你的,自然不會反悔。
這事情已經確定了,明日就起程.”
今日一同用膳的都是到時候要共赴西南處的,黑鷹教好像是所有事的終點,似乎只有將這件事也落定了,一直以來的翻湧著的這些事才算真正了畢。
“記得你說的嗎?做英雄,就是做那盞燈——將世間的汙穢都照透了.”
玉天凰把酒壺扔到龍盛懷中,“這次給你個機會,做這盞明燈。
這麼一個村寨,為非作歹無惡不作,除了也好,除了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原本這事情已經敲定了,夏臨風也吩咐下去,叫人準備車馬隨時啟程。
誰料他們這兒剛剛出發,除了軍營才上官道,遠遠就看見有人駕馬而來,瞧見夏臨風他們的馬車,急急拉起了韁繩將馬兒停在了馬車前。
聽得一女子脆生生喊了一句:“盛哥!”
龍盛趕緊從馬車裡探出頭。
那馬上的女子摘去斗笠,笑吟吟地看著他:“你不必去了,盛哥!我為你做了你最想做的事兒了!”
龍盛看見柳霓裳的時候很是開心,可當聽到後半句時,卻呆愣住了:“你?你做什麼了?”
柳霓裳利落下馬,從馬背上取下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布袋子,袋子裡頭裝了七八個木盒子。
“你看看,你到底要殺的是哪個?就連去年被雷劈死的傢伙,我也一併把他的頭給你挖出來了.”
柳霓裳像個孩子似的想要龍盛的表揚。
玉天凰坐在馬車中看到這一幕差點笑出聲,她問林鐺:“柳姑娘這一滅滅一村人的架勢,來我們丹霞宮應該挺合適的吧?”
又回頭看夏臨風。
“你說你手底下那麼多人,怎麼還不如人家一個姑娘做事利落?”
夏臨風卻挺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只負責幫龍盛找人,殺人的事兒他說要自己解決。
這柳姑娘不是說武功一般麼?這叫一般?”
“這不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嗎?柳霓裳十有八九武功就是在龍盛之上,只是因為喜歡,才將這些都藏匿起來,做出一份柔弱需要人保護的姿態.”
玉天凰見怪不怪了,“多少女子為了求愛反倒是藏起了鋒芒,其實那又有什麼用呢?如若男子瞧見別人優秀反倒是生出厭煩之心,說明這男人本身就不怎麼樣嘛!”
夏臨風聽了,忙接話:“所以我看見我們夫人武藝超群,只覺得心中自豪,不愧是我愛的女子,天生與眾不同.”
杜康與林鐺同時輕咳了一聲。
杜康道:“王爺,咱還在車上了,您就算要說點肉麻的,也等晚些吧?”
至於方才下了車的龍盛?他看著柳霓裳帶來的七八個腦袋,頹然跪坐在地上:“死了……都死了?那我怎麼還在這裡?天意不該還留我在這啊。
為什麼?那我做的一切還有意義嗎……我這人生不都成了笑話?”
原本支撐著他的信念就這樣轟然倒塌,一切就像一個笑話,荒誕無比,而他卻因此做出種種錯事。
“我既然不屬於此地……那我又應該歸屬於何處呢?我做了那麼多錯……結果這就是我的人生嘛?”
龍盛茫茫然地站起身,他一邊說著,一邊渾渾噩噩地往路的另一頭走,柳霓裳見了趕緊追上他:“盛哥!盛哥你怎麼了?盛哥,你別嚇我啊.”
張老爺子替著牙叼著煙,問夏臨風:“這下怎麼辦呢?”
夏臨風摟著玉天凰,想了想,直接道:“不如就地解散?”
“就地解散?”
杜康一愣,“我這才剛來啊王爺!”
張揚抬起煙桿子就往他腦袋上一磕:“錢又不少你的,就地解散還不好?”
張揚自然樂得如此,朝著玉天凰與夏臨風一拱手:“徒弟,師父能做的已經替你都鋪好了路,你接下來是回京都還是去哪兒都隨你們便。
我夫人可是等我等了許久,如此一來,我總算是能回家了.”
夏臨風忙說:“記得代我向師母問好.”
張揚擺擺手,隨後叼著煙桿子就跨出馬車。
杜康看了,摸摸夏臨風給他的錢囊,也安下心。
夏臨風看他們各自都有安排了,便望向玉天凰:“那你呢,你想去哪?”
玉天凰想了想,問林鐺:“林姐姐呢?”
林鐺道:“丹霞宮各地商鋪在恢復中,若是宮主你這沒有什麼要忙的,我就去忙那些事兒了.”
如此一來,似乎大家都有了要去的地方。
“那我們……”玉天凰低頭一想,回頭看著夏臨風,“我們回丹霞山吧.”
夏臨風滿臉笑意地望著她:“好,聽你的,那就回丹霞山.”
如今還有什麼可畏懼的呢?早已沒有可擔憂的了。
三個月後,丹霞山上。
當初的守軍早已撤去,天晴日朗,滿山的扶桑花又開了,玉天凰拔出銳首在那石頭上留下了一首詩,寫的是:翩翩神鶴入雷門,老山影濁水波澄。
若非四海八方響,焉有青雲騰鯤鵬。
寫罷之後,她回頭看向夏臨風:“我們走吧.”
夏臨風也笑著看向她:“走吧.”
上山的時候,玉天凰更是好奇:“你就這麼跟我來了,不做王爺了?”
“不做王爺了!”
他驅馬而前,將手伸向玉天凰,“從此以後,就做你的宮主君了.”
玉天凰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她抓住了對方的手,隨即揚起了馬鞭,朗聲一句:“駕!”
山坡之間,兩人各騎一馬,一前一後恣意馳騁,一陣清風撫過,正吹落山花爛漫,那女子銀鈴般的笑聲遠遠傳來,而後又悠揚飄散了。
要那虛名做什麼?要那榮華與富貴做什麼?分明最令他們知足的一切早就在眼前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