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
玉天凰側目看向身旁的人。
夏臨風望著此刻出現的陸公公,心跟著徹底沉底了。
而在他身後,竟然是騎在馬上的杜康。
注意到他目光,杜康很是尷尬的撓撓頭:“王爺,不是我不想幫,可……他們人實在是太多了,我哪兒打得過啊?”
玉天凰訕笑道:“這是你的幫手?”
她放眼望去,眼前的兵馬停下了,滿是殺意的箭鏃停下了。
那些被玉天凰都當作敵軍的人統統都停下了。
他們在身旁這個男人面前俯首稱臣不敢再進一步,似乎生怕他眉眼之間殺伐果決,斷了他們的仕途。
夏臨風有些尷尬,他只能無能為力地說一句:“我確實想要幫你……”“是啊,你是想要幫我。
所以這才是你什麼不肯說的原因.”
玉天凰不知道為何自己這會兒竟不氣反笑,她望著自己手中的長劍與刀,忽然覺得自己可笑無比,荒唐至極。
“原來林護法從來都沒有猜錯……”夏臨風總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但是胸口的沉悶感讓他根本沒有辦法開口。
他抬頭,正對著她通紅的一雙眼,滿眼都是恨意。
“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卻還堂而皇之的告訴我說,你要制止這一切?”
玉天凰的劍再一次指向了他的喉口。
那群士兵如臨大敵,立即將刀劍舉起,生怕眼前女人對王爺下手。
夏臨風卻高聲喝止:“都給我退下!”
他迎著玉天凰的劍鋒。
“這是我與她的恩怨,誰都不要插手.”
玉天凰哂笑道:“好大氣,好氣派一句話。
你拔劍吧,這次你我,在這定個輸贏.”
夏臨風卻始終不動。
“我讓你拔劍!”
“好,是你說的要定輸贏。
可我確確實實從未做過對丹霞宮不利的事!”
夏臨風終於抬起刀身,認真望著她準備迎戰。
“眼見為實,你還不承認?行,你若嘴硬,我便打到你認為止!”
說罷玉天凰的劍便毫不猶豫朝著夏臨風襲去。
夏臨風這一次沒有再讓,他知道她要的不是自己的欺騙,她是要自己真正把她當做對手。
隨著腳步後撤,他的推入竹林之中,手中長刀也隨即接下玉天凰的殺招。
刀劍錚錚聲響不絕於耳。
竹林之內,兩道人影纏鬥正緊,簌簌寒風之內,血腥味也一陣瀰漫了開來。
玉天凰一身如火般灼灼紅衫,上頭已染滿了鮮血。
而夏臨風則身墨綠好似沉湖潭水。
玉天凰殺紅了眼,她的劍每一招每一式幾乎都是奔著夏臨風的命門去的:“今日遭難之事你還不認?你的那幫兵馬都已經殺上山了!你還有什麼理由說你從未做過這些!”
“我沒有做過就是不認!”
崖上漸漸亮起了天光,他們二人緊咬不捨,纏鬥在一塊。
隨著一道銀光乍現,聽一人悶哼,玉天凰一把扼住了男人的咽喉將她抵在了竹林之上。
“你認不認——!”
她眼通紅,手上施力,青筋暴起,被她扼住的男人絲毫不落在下風那般看著她。
玉天凰的那把銳首已深深扎入了他肩頭骨肉三寸有三。
可夏臨風仍然是搖頭,固執道:“我一心想救你性命,沒有做我憑什麼認?”
玉天凰大笑起來,笑容之中莫名染上一絲悲涼:“救我?你一心只想救我?好呀,真是太好了庸……不,王爺!”
她鬆開了手一把將長劍拔出,血濺在她如玉謫仙般精緻面容上。
女人彷彿殺紅了眼,一腳將對方踹下竹木,狠狠壓在了地上,銳首的尖端對準他喉口:“那這一切,就是你咎由自取.”
她的劍愈發逼近。
“是我贏了.”
夏臨風其實很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玉天凰是寧折不屈的性子,他騙了那麼久就註定會有這結局。
可他也沒有辦法,出身不是他能選的,大局之中他又太多需顧忌的事情,朝廷、江湖……又怎麼能只顧情誼而不顧別他呢?要是就這麼死了也好。
就這麼死了,再也不用為往後去顧忌了。
夏臨風望著她的那雙眼,曾經是一雙明眸好似星光閃耀,可如今卻佈滿了血絲蒙上了一層翳障。
他就等著她的劍了,卻沒想到下一瞬,玉天凰的劍停下了。
她的身子驟然一斜,頓時脫力般朝下倒去。
夏臨風急忙將她扶入懷中,一低頭便看見一隻小蟲咬在了她脖子上。
他急忙抬頭朝前望去,果不其然看見張揚就站在不遠處的竹林間。
“師父?”
張揚緩緩踱步而來,道一句:“我總不能叫她殺了你.”
“是我願意.”
夏臨風感覺自己說這話的時候喉口沙啞,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告訴對方,“我願意!”
張揚沉著臉:“你願意王室也不願意!你是王爺!”
“您現在又與我提這句話了?那此前您說的又是什麼!”
張揚卻只是輕嘆一口氣告訴他:“此一時,彼一時。
先帝若是泉下有知你就如此逃避如此赴死,只怕會覺得我教導無方!你現在死了,才叫什麼都完了。
想改變局勢,就得活著,不記得了嗎?為師沒有教過你嗎?”
夏臨風望著玉天凰陷入昏睡後的面容,覺得自己無能又可笑。
他低下頭去聽著老人所說的字字句句。
“張太傅博學,弟子沒有您那麼多的思緒與考量,弟子也做不到人前人後各有一幅面孔,兩者偏偏能截然不同.”
天色雖然越發亮堂了,可他卻知道,自己眼前的那片黑暗還遠遠沒有到能被驅散的時候。
不論他怎麼做,不論他如何選,好像眼下都沒有更好的選擇。
他以為站在自己這一邊的人卻最終都選擇了背叛。
他以為自己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能夠幫助到別人,可終究還是無法阻攔丹霞宮即將到來的覆滅。
張揚說:“你要知道,師父為你選的,終歸不會是錯的.”
夏臨風將玉天凰打橫抱起,有些躊躇地站在原地。
張揚說:“凡有血性,必有爭心。
臨風,你躲了近二十年,這就是你的命,你躲不掉的!你越是懦弱退縮,越是委曲求全,你以後會失望的就越多!現在丹霞宮已如此,玉宮主也已陷入僵局了,你還打算躲下去嗎!”
夏臨風抱著玉天凰試圖轉過身離開。
張揚在他身後高聲道:“你是王爺,你這輩子都是王爺。
你自己也說了,這身份你沒得選。
既然你從來都沒辦法不做夏臨風,又何必再逃?”
凡有血性,必有爭心。
可夏臨風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爭。
他認了君臣,也認了皇兄。
沒有野心就是最大的野心,沒有二心對這個國家就是最好最完滿的忠誠。
夏臨風有些不可思議的望向他:“你難道,想謀反?”
張揚卻搖了搖頭:“我只是想最後教你一子,此名為‘爭’,卻為不爭.”
晨間的寒風呼嘯而來,夏臨風懷抱著滿身是血的女人,莫名感覺自己的後背湧上一股寒意。
丹霞崖上的火似乎久久不會熄滅,整座丹霞宮都被火覆蓋了,宮宇熊熊燃燒之間,大廈摧枯拉朽發出悲鳴。
在山門坍圮處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皆神態凝重。
他們就是過來看丹霞宮最後結局的龍盛與柳霓裳。
小說寫作與親眼所見天差地別,丹霞宮的悲壯讓他在這一刻都不禁懷疑,這是他筆下的女兒國嗎?如何就成了這樣一個誓死不從,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地方?連柳霓裳都有些遲疑:“盛哥,你說……她們為什麼能用自己的命去和官兵拼?她們只是一群姑娘,我們當時上來看過的,她們……她們都不過二十上下,比我大不了多少,為什麼?”
龍盛走到山門石碑前。
這座石碑已經被人惡意擊碎,只能看見最下方那幾行字:自在恣意,無需從人之厭,此所以為吾之道也。
他望著已成了一片焦土的地方,無奈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他說:“我原來以為,遇上危險遇上問題,該逃的時候就應該逃,該服軟的時候就要服軟。
生存是需要智慧的,一昧的犧牲根本沒有意義。
人只有活著,活著才能創造奇蹟。
可……”可是丹霞宮卻在用另一種方式來證明了自己的“道”,龍盛忽然想到了一句話,那是他曾經周遊四方時,在一座城隍廟前看到的,叫:“施為休弄巧,看戲無非做戲人”。
柳霓裳望著滿山慘狀也不免憂心忡忡:“盛哥,你說官府能對丹霞宮下此死手,我們哪怕乖乖順服,會不會有朝一日,也會落得這般下場?”
“你不要想那麼多,至少現在我們還是安然無恙的.”
龍盛長嘆了一口氣,抬手握了握柳霓裳的肩,“你相信我,待我將諸事了畢之後,這些問題自然也能迎刃而解.”
“可……”“好了!”
龍盛攬著她的肩,打算帶她下山,他不想再去看丹霞山上的情況了,官府是否會繼續對江湖人下手他也不知道,可是除了歸順之外他也別無選擇。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決不能讓官府阻撓了他的計劃!他還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