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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大義取捨,忍痛割愛

第三卷京都下雪了。

男人擁著一身大氅漫步於御花園內,身後的小太監匆匆趕來,恭敬道:“王爺,這四皇子的百日宴就要開始了.”

男子回過頭,那眉眼自是先前一貫溫潤和善的小大夫庸弋。

只是此刻他神情間卻帶上了幾分混不吝的輕蔑與不屑。

他伸手摘了御花園裡一朵山茶花笑道:“急什麼,滿朝文武看的是我皇兄又不是本王.”

說著回頭斜撇他:“你是來提醒本王,還是來吩咐本王的?”

那小太監嚇得忙在凍得冰涼的卵石地上一跪:“小的可不敢!只是……只是得了聖上的囑咐特來知會王爺一聲罷了.”

男人冷眼掃視,小太監屏息凝氣不敢出聲。

片刻後他終於轉過了身,不緊不慢地朝著今日要舉辦小太子百日宴的乾清宮走去。

小太監看他走了,忙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緊跟上來。

誰都知道,當今聖上有個不學無術、性情乖張的弟弟,自打封了晉王有了封地後,本應該遠離京城,奈何太后與聖上對他百般寵愛,百里外的晉王府是去都沒去住過,始終都待在京中。

重回宴席,男人進殿之後,便脫了黑色大氅交於宮人,捻著手裡的山茶花信步走上臺階。

也只有他在這宮中能有這般自由,換作他人早就因有失禮節挨教訓了。

那高位上坐著的正是太后與皇帝。

見他來了,皇帝先開口道:“今日你侄子百日宴,怎麼來得還這樣遲.”

、他與男人在眉眼間總有那麼幾分相似,但看五官就知道是對親兄弟。

男人把茶花遞到那衣著華貴的老夫人跟前:“御花園茶花開得不錯,我見喜歡,便取一朵來贈與母親.”

老婦人就笑:“風兒,你若是把對母后的體貼多用到那些姑娘身上,總不至於你皇兄的四兒子百歲了,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是了,在這兒他不再是那個出身平凡、清貧度日的赤腳大夫庸弋。

在這兒,他是先帝寵愛的小兒子,是當今聖上唯一的胞弟——晉王,夏臨風。

“孤家寡人又有什麼不好,想做什麼做什麼,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夏臨風望著太后手捧那一朵茶花,點了點頭,“果然配母后.”

這般送罷了茶花,他總算在靠近聖上左側的位置上落座。

見他坐下,周圍有人低聲討論起他的事來。

有說許久不見晉王,好奇他近日在忙什麼的,有問幾日前京郊狩獵何故不見他的。

聲音雖輕,姿態也故作隱蔽,但還是讓男人注意到。

他一個眼神掃去,那幾個多嘴多舌的官員連忙正襟危坐,擺出一副無事發生的嘴臉。

而後又是老一套的宴會歌舞,聖上祝詞,宮人將小皇子抱了出來,所有人都在開口大笑慶賀小皇子百日,說這盛世昌隆,皇帝聖明,說百姓安居樂業,幸得我朝有忠臣明君。

夏臨風興致缺缺地看著這些人好似臺上戲子那般,你方唱罷我登場,思緒一時間飄散開去,分明天下間再尋不出比皇宮更豪華的盛宴,偏偏晉王心內想著的,還是丹霞山上的景象。

他在想,玉天凰這會兒該在做什麼呢?自他離開丹霞宮已經有小半年了,他是懦夫,臨陣脫逃,可除此之外,卻又別無選擇。

猶記那日訂婚宴上,玉天凰一襲紅衣,目似點漆眉目如畫站在他身旁。

滿山的民眾、宮人都在為他們慶賀。

她站在桌前舉起了酒杯,笑盈盈說:“從此以後,你們誰若敢再欺負庸大夫,便是與我作對,我要護他一輩子!”

那日的丹霞宮似乎滿山的扶桑花都開了,遍地火紅,燭火之下照著玉天凰的面龐也微微泛紅。

她吃了酒後,醉醺醺地靠在庸弋身上與他一塊回了房間。

她靠在他肩頭一遍遍問:“庸大夫……庸大夫喜歡我嗎?喜歡的吧?不喜歡不會為我做這些事,對不對?不喜歡你也不會就這樣陪著我。

你知道的,陪著我是最危險的,許不得哪日就沒了命.”

“我……”庸弋一時間有些遲疑,玉天凰抬手將指腹壓在他唇上:“噓,我知道你害羞.”

她笑靨如花,側過身來順勢躺倒在他懷中:“無妨,我知道你的心意,哪怕你不說,我也感覺得到。

你就是喜歡我,你中意,對不對?”

也不知是因為喝了酒還是當時氛圍的確曖昧,庸弋終於點了點頭。

玉天凰坐直起身,將眼睛閉上湊到她身前,庸弋望著她滿懷憧憬的面龐,終於握著她的手腕,俯身吻在了她唇上。

玉天凰的嘴唇溼潤又柔軟,吻下去時,能聞到她身上淡淡地艾草香。

數月之前,也是在這輕颺閣內,他被困住手腳扔到羅漢踏上,眼前的姑娘揮著一把軟劍,瘋瘋癲癲似是要取他性命,那時他們說著“女子貞潔”、“冒天下大不諱”,而現如今,這瘋丫頭卻躺在他懷裡,環著他的脖子加深了這一個吻。

有那麼一瞬,他真的想永遠做庸弋。

不再去管朝堂紛爭,不再去想聖上交予他的重擔,不管天下如何,不管世間如何,拋開晉王的身份就此在丹霞宮裡做一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宮主君,做小小的山野大夫,再也不想過去種種。

然而這一吻了畢,庸弋低頭望著打著哈欠神情睏倦的未婚妻,卻還是怯了。

他拋不下朝堂中的這些,面對天下與京都,發生的那些事,他沒法不管,否則他早在當年就跟著師父一走了之。

庸弋低頭在玉天凰的額上落下一吻,玉天凰在他懷中安然睡去,臉上仍帶著那份幸福的神情,全然不知所愛之人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她。

細細想來,這幾個月來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庸弋何嘗沒有對玉天凰動心?一個明媚如朝陽的姑娘,一個張牙舞爪又恣意妄為的姑娘,一個與京中那些官家女子截然不同的姑娘——庸弋其實遠在玉天凰親口說出這些話之前就已經動了情。

可對她來說,他是庸弋,他的身份,她對他的瞭解都是假的。

他如何做得到以謊言來騙取這姑娘一生呢?感覺到她呼吸平穩,已是熟睡,庸弋終於開口了。

“娘子……若能有緣再會,我定許你一生,永不相負。

不,哪怕將來再無相逢之日,我夏臨風,也絕不會再負你。

只是我不能在騙你……”說罷這話,他慢慢將手臂從她身下抽出。

庸弋坐到桌前取出紙筆,一時之間思量繁多,不知該從何落筆。

幾個月來發生的種種荒誕又可笑,好似一場夢,情與愛似是那個夏日裡的鏡花水月。

最終夢醒,什麼都不剩下。

一番思量過後,庸弋只在紙上留下一句話:吾非良人,盼宮主早日尋得如意郎君。

寫字時他的手莫名發顫,即便是過去陪父皇面對千軍萬馬他都不曾有半點緊張害怕,可只是寫下這幾個字竟莫名讓他心如刀割。

庸弋放下筆,將字條壓在杯盞下,起身要走。

他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自己就再無勇氣離開輕颺閣,離開丹霞宮,離開玉天凰。

從窗戶翻出時,他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住他:“你當真不願意為宮主留下?這一走,可就再沒有機會了.”

庸弋轉回身,張揚端著他的旱菸杆斜躺在屋頂,似是早就有所預料,在此等候多時了。

庸弋別過頭悶聲道:“京中來信,皇兄今是否安穩,又說朝中起了些許變化,盼我早日回去替他排憂解難.”

“那就這麼走了?”

庸弋沒回答。

“不做庸弋,要做夏臨風了?”

庸弋苦笑:“我從來都沒辦法不做夏臨風,師父。

這出身,我沒得選。

哪怕能逃,也只是逃這些時日,該回去的時候,終究還是要回去的.”

“可玉宮主呢,她怎麼辦?”

“她已解決了‘天命’,如今看來,她不會再嫁給那個龍盛,丹霞宮的命途也將要改寫,江湖之中眼下看來似乎也不會因為那個人再起波瀾。

她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張揚聽罷,氣不打一處來:“我是說,你與她!她怎麼辦!”

“她有自己的主意,她會找到另一個更適合她的人。

庸弋不適合,庸弋……”他低垂著頭道,“庸弋,不配.”

“這就是你的選擇了,是嗎?我送你回京,讓你想明白自己以後的路,可不是讓你做一個隨時要逃走的懦夫!”

“那我要怎麼辦?”

庸弋向張揚反問道,“坐視不理還是學師父您隱居山林!我是皇家的子嗣,我逃到天涯海角身上的命運也不會因此改變!我和師傅您不一樣!我在這世上任何一個角落,只要陛下看不見,我就可能是別有用心,試圖謀反。

他是君王我是臣。

況且,我只有在這個位置,才能去做您當年想做的事情,不是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眼眶泛紅。

“我難道不知道自己厭煩京中那一切嗎?我難道不知道丹霞宮的日子才是我心心念念想過的嗎?我難道不知道……不知道玉天凰對我,我對玉天凰,是真心的嗎?”

張揚慢慢走到他面前,最後問了他一遍:“你真的打算放棄如今丹霞宮的這一切嗎?”

庸弋說:“那你覺得,我又怎能忍心以謊言騙她一生?”

“你怎麼知道說了真話後,玉宮主一定不接受呢?”

“我若說真話,哪怕玉天凰能接受,難道我要把她與我一同束縛在京都王室內嗎?她又何苦受此折磨?”

庸弋不是沒有想過這些,可越想就越不忍心。

玉天凰就應當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翱翔於江湖天地間,不受約束不受管教,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世間沒有枷鎖能困住她,天意不能,他更不能。

張揚終於沒有再問了,他轉過身去,從屋頂一躍而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天邊一輪紅日撕裂了黑暗漸漸升起,庸弋頭一次看見丹霞山的日出,耀眼奪目、光芒萬丈。

可這也將是他最後一次看見了。

滿山的扶桑花也到將凋落之時,他順著山路往下一路疾馳,與身後那座宮殿漸行漸遠。

抵達山腳時,早有他的下屬備好了馬車靜靜等候。

自從那日江邊一戰,他動用了手下這群人後,京中就已經知曉了他所處方位,也知道他與丹霞宮的人混跡在一塊。

庸弋踏入馬車,有下人為他穿戴好衣帽,又在他腰上繫好玉佩,長劍。

等再出馬車時,他已不再是當初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的小大夫庸弋,取而代之的,是京中紈絝又無能的小王爺——夏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