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天凰往她身前一坐,摘了她頭上的簪花自個兒戴上:“早這樣多好,省得老孃找來這些姐妹忙前忙後的!”
廣闥卻仍有些憂心:“但你可要跟我保證,我說了以後,不準把我視作異類.”
“笑話!”
玉天凰高聲大笑起來,“這丹霞宮中誰不是異類?誰能嫌棄得了誰?退一萬步說,你以前就不是個異類了?”
“玉天凰你真是好好一姑娘怎麼就長了張嘴呢?”
玉天凰剛剛還給她摘絨花呢,聽了這話手就停了,扭頭與眾人道:“我看廣護法很喜歡今日我們為她做的打扮,不如以後隔三差五就幫她個忙,收拾收拾,如何?”
廣闥真是服了她這個小祖宗,趕忙改口:“我錯了宮主,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現在一五一十把話給您招了,您行行好給我換回原來那身吧!”
玉天凰總算是高抬貴手放過了她。
她與林鐺使了個眼色,左護法這才不急不慢地取出一顆解藥放入廣闥嘴裡。
廣護法終於解脫了束縛,忙不迭將身上那些個亂七八糟的綢緞、絨花、小絨球都摘了,又從桌上奪回自己的酒壺,仰頭猛灌下一口壓壓驚。
“今夜多謝各位姐妹們相助。
此處沒有別的事了,你們都歇息吧.”
玉宮主纖纖玉手一揮,方才進屋為廣闥更衣的侍女們便揮揮手笑眯眯地走了。
她們這反應,與其說是侍女,倒不如說是過來串門找樂子的親眷們。
廣闥一大口酒下了肚才終於鬆下一口氣來。
玉天凰看她仍不說話,指尖盤繞著綢帶往她身邊湊過去:“麻痺散給你解了,滿身的累贅也替你摘了,該說了吧?”
廣闥又長嘆出一口氣,她掃了眼玉天凰與林鐺,沉默半晌,好似在給自己做什麼心理建設,直到玉天凰衝她挑眉催促了,才猶猶豫豫開了口:“我……我先說,我做這些真的不是要害你,我真心把你當朋友、當姐妹。
要害你,何必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人寫信?難道還有人比我更有害你的機會?我又何苦回回與你打架還留一手?”
“別說這些沒用的,重點!”
“重點……”廣闥深吸一口氣,神情凝重起來——玉天凰與她相識那麼多年,還是頭一回看見她露出這個表情。
她端起葫蘆仰頭又往嘴裡灌了一口酒,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告訴玉天凰與林鐺,“重點就是——我,看過你說的這本書.”
不等她話音剛落,玉天凰一個飛身上前,一把擒住廣闥衣領將她壓在了身下神情嚴正道:“我寧願你害我,也不想聽你為了活命編出瞎話來騙我!”
“你看你看,我要講實話了,你又覺得我在撒謊。
那我說還是不說?”
“你說的真的?”
玉天凰“啪”得一聲,兩手掌心緊貼上廣闥的臉,眼中隱隱約約有光閃爍,“此事可開不得玩笑!”
“我向你發誓,我說的是真的。
不然罰我後半輩子滴酒不沾!”
廣闥被她一拍,人都格外清醒,她反手握住玉天凰的腕子,“你被雷劈以後說的都沒錯,你是小說《狂道江湖錄》裡的人物,是男主角龍盛的後宮之一。
我也知道,你……你的命運是什麼,人設該如何,也正如你所言,絲毫不差。
這些都是一個字一個字敲下來的.”
玉天凰打斷她:“等等,什麼叫敲下來?”
“碼字,敲鍵盤.”
“鍵盤?”
“哎,跟你們古代人解釋不清楚。
反正就是寫小說的一種工具,跟筆一樣.”
“那你呢?你……你不是廣闥?”
玉天凰瞬間將手鬆開,朝後退去半步。
廣護法為難地撓了撓頭:“我是,但我也不是。
哎呀!這事兒我該怎麼說呢……”林護法不知何時倒了兩杯茶準備遞給她二人,她一貫是丹霞宮中最為冷靜的那一個,如今即便廣闥跟著玉宮主一塊瘋了,她一如既往還是如平時那般靜坐一旁,一副處事不驚的模樣。
她把杯子遞給廣闥:“不用著急,時間多的是,你一點點地慢慢說.”
“我本名就叫廣闥,1997年出生。
您二位也別問這個是什麼年份,反正就是這朝代往後百千年吧。
我那個時候做紋身師,就做這種刺青。
沒事兒喜歡騎摩托車……”玉天凰捧著茶聽得入了迷,壓根不記得喝,聽她又提一個沒聽說過的詞,再度發問:“什麼是摩托車.”
這也很難解釋的明白,廣闥只能說:“就是一種,和馬很像,但比馬快得多的代步工具.”
“牲口?”
“死物,不是活的!”
一聽這話,玉天凰還有些失望,嘴裡嘟囔一句:“可惜了……本來還想抓一頭摩托車來.”
“那你可要失望了。
而且摩托車可危險了——我就是騎摩托車摔死的.”
廣闥給她比劃道,“當時下著大雨,我騎車趕著回家,過紅綠……路口的時候,一個沒注意,正好邊上有另一輛車要拐彎,‘啪’老子就撞上了。
等再一睜開眼睛,我就到這兒了.”
玉天凰這會兒的確不鬧騰了,但卻因她所言這些陌生詞彙成了個好奇寶寶,她實時發問:“那你睜開眼睛的時候,是到哪兒?山下?山上?”
“山上。
就是我被撿回丹霞宮那次。
那個時候你還小,是林姐姐照顧的我.”
廣闥說罷這些,朝林鐺看去。
林鐺也就捧著茶,跟著她一塊回憶起這段七八年前的往事來。
“我們那會兒剛從山下買了東西回來,天下了大雨,路途泥濘難行,走得慢,才有機會在草叢裡發現你。
當時你被馬車撞暈了,昏倒在路邊。
我們見你是個姑娘,就順便帶你回來了.”
“對!就是那個時候.”
廣闥道,“我回來以後,是不是說前塵往事一概都不記得?”
“確實.”
“那不是不記得,是我在這兒就沒有‘過往’,總不能跟你說百千年以後的事兒吧?”
林鐺回想起這些年相處的點點滴滴,也有些唏噓:“難怪有時候覺得你這人古怪,言行舉止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還常常說些我們沒聽說過的東西——原來你本就不是這一處的人.”
廣闥聳了聳肩。
玉天凰也細細回想起當年種種,那個時候她也就十一二歲,還不懂事,除了整日泡在劍影樓練武,別的只有外頭髮生大事時才跑出去湊熱鬧。
廣闥就是她當初愛看的熱鬧之一:“我說你怎麼有事沒事跳崖跳湖,你不會以為再死一次就能回去了吧?”
“我死過來的,想要死回去不也很合理嗎?”
被她二人戳中心思,廣闥尷尬的搔搔頭,“一切都是未知數,不試試誰知道能不能行呢?”
“那你後來怎麼不試了?”
林鐺說話倒也沒個顧忌的,廣闥訕訕一笑,抿口茶水:“我想通了呀.”
“你是想通了還是怕死?”
“怕死奇怪嗎?我跟你說,我在死這一方面算是有經驗的。
又嚇人又他媽疼。
我死過一次的人了,再來一回實在是吃不消。
況且我仔細分析過當時的情況,要是我那會兒確實騎著摩托車被車撞了,那我就算穿回去,也是個殘廢啊。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好死不如賴活著嗎.”
玉宮主與林護法二人紛紛翻起個白眼來送還給她。
廣闥話說至此,瀟灑坦蕩,不忘端起自己的酒壺:“況且這地方,有酒喝,有煙抽,我還能練就一身好武功,那真是神仙都比不過的好日子。
丹霞宮自在得很,沒有手機電腦,過得也挺開心的,就不計較那麼多了.”
“手機?”
“手機就是……就是我們那個時代特有的小盒子,它能把整個藏書閣都塞進去。
那本小說就是我當時隨隨便便在手機上刷到的.”
“什麼荒誕事!小小盒子裡怎麼可能塞得下整個藏書閣?”
“原理非常複雜,我解釋不了,反正你就當是神仙法術吧.”
這事情橫豎是解釋不明白的,廣闥揮揮手,就當是翻過這頁,“總之!我就是無聊時拿著那麼個小盒子隨手一刷,刷到了這本叫《狂道江湖錄》的小說.”
“小說?”
“書,話本!這小說也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玩意兒,前後算來有好幾百萬字,劇情水得要命,看的時候連腦子都不用帶。
我平時呆在工作室裡沒事兒的時候拿來消磨時間的.”
玉天凰一聽拍桌而起:“你拿老孃消磨時間?”
她神色憤慨,這堂堂宮主怎能成別人的消遣物?廣闥這會兒解了麻痺散,可不是剛剛任人擺佈的小白兔了:“這個跟選爹媽一樣,書就是這樣一本爛書也怪不得我消遣啊!”
這會兒她自信心回來,人又硬挺了,自然也就不怕她。
看玉天凰抬手要打,也忙作勢格擋,嘴裡是絲毫不做相讓。
“再說,還不是消遣你呢!我消遣的是那男主角龍盛,你的戲份上百萬字裡邊也就出來那麼幾章吧。
他後宮收來的女人應該沒有一百也得有八十了。
你就在他拿下丹霞宮那幾章出了出場,再後面,就安安穩穩、守身如玉地呆在丹霞宮等他闖蕩完江湖回來接你。
好像到結尾,他跟一群老婆成親的時候,你才露了個臉.”
玉天凰更氣:“他奪走了丹霞宮我還得守身如玉等他回來?那作者是不是有病?”
“哎,你不止等他回來,你還時不時給他寫個信,送個錢,讓他但凡有什麼缺漏了,就當地找咱們丹霞宮手底下的鋪子去要錢,就說他是姑爺,姑爺去了,當然要盛情接待.”
“我放他孃的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