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宮主遭雷劈啦!”
伴隨著女侍嘶聲力竭一聲尖叫,一眾宮人匆匆順著廊腰而來。
這大雨瓢潑,澆得丹霞崖上終日嬌俏的扶桑花都失了顏色。
跑的在最前面的莫過於把宮主當不孝女養的左護法。
只見她獨自一人一腳踏出,輕功揚身,眨眼間翻過輕颺閣外的圍牆落在天井中央。
天井裡頭栽得那棵老紅櫻這會兒叫雷劈中,騰騰燃起火來,燒得豔過四五月盛開時滿樹嫣紅。
滿院煙霧繚繞,幾名女侍圍在中央急得團團轉,連個滅火的人都沒有,見林鐺來了慌慌張張只知道哭:“怎麼辦呀林護法,宮主被雷劈暈過去了!”
她們圍城成一圈,正中央躺著個女人:。
一身絳紅色的紗裙,手配翠鐲、頭戴步搖,細肌嫩膚、曲眉豐頰,是豔絕的模樣。
眼下卻因糟了雷劈,額間印堂發黑,兩眼緊閉,嘴唇紫烏。
“先別說了,都讓開!”
林護法拉開她們,俯身將她抱起,呵斥道,“出了事解決就是。
你們光知道嚷嚷,倒是放宮主在外頭淋雨!”
這幫女侍被嚇得六神無主,這會兒林鐺來了,她們總算定定神,連聲諾諾。
“所以她怎麼就被雷劈了?”
聽她這樣問了,女侍忙七嘴八舌說起前因後果。
“這外頭下著雨,宮主偏說樹頂紅花好看,非得去摘,結果還沒摘到花,才上樹,雷就劈下來了.”
“就聽那雷電‘誇擦’一下!聲音大的嚇人,宮主叫了一聲,我們趕出來時,就看見宮主倒在樹下!”
“當時樹上也著火,宮主身上也著火,我們都嚇壞了.”
“還好您來了.”
“可是咱們宮主最近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怎麼能遭雷劈呢?”
林護法抱著人跨上臺階往宮主臥房那兒去,一聽這這話就知道又是這鬧騰丫頭自己找死。
玉天凰這人,仗著一身武功了不得,什麼都不怕,謫仙長相,悍匪氣質,興頭上來了幾個女侍怎麼可能勸得住她?“我看她又是欠教訓,不罵一頓,下回打雷下雨,還敢飛去樹上尋不痛快.”
林鐺抱著玉天凰跨過門檻,屋內燻過艾葉,淡香浮動。
林護法這正構思著如何教育宮主什麼叫正常人該做的108件小事呢,懷裡的女人一個激靈睜開眼來,抬手亂拳一揮砸在了林鐺鼻子上。
聽得她一聲怒吼:“狗作者,休想掌控本宮的命!你要我生我就生,你要我死我就死?江湖都要不了老孃的命,就憑這狗賊他也配?”
末了不往忘往外啐口唾沫:“我呸!”
如此氣勢洶洶,如此、義憤填膺,可惜當即就沒了下文。
玉天凰一睜開眼對上的便是一張沾了她口水陰沉得想殺人的一張臉。
堂堂丹霞宮一宮之主,江湖人聞風喪膽的女魔頭,剛剛還口出狂言,這會兒看著林鐺卻瞬間焉了。
“我呸?”
林鐺拿眼覷她。
玉宮主縮了縮脖子眨巴著眼,猶疑片刻,立即閉上眼睛腦袋一歪。
“啊,我又暈了.”
丹霞宮裡隨即傳出林護法的一聲怒吼:“玉天凰!——”此刻雷雨漸停,雨過天霽,落日飛霞正落丹霞崖的扶桑花上。
此處地勢險峻,崖頂卻地勢平坦、視野開闊,丹霞宮便落建於此。
草木飛花,宮宇巍峨,其中女子不論老少皆來去嬉笑,神情鬆快。
前有懸崖險峻以建宮宇,後則內環山谷樓閣聳立,梯田層層禾黍連雲。
丹霞宮宮主平日住的輕颺閣便落於崖頂西南。
此刻雨停了,火滅了,林護法也開始為生氣做準備了。
幾個女侍看她渾身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熟人更莫挨老子的氛圍,一個個都先溜了,沒一個敢在屋裡待著。
反觀罪魁禍首,翹著二郎腿託著腮幫子,一雙赤足在椅子邊晃過來又晃過去,嘴裡還吊兒郎當地叼著根牙籤。
玉天凰此刻無暇安撫隱約要爆發的左護法,只顧著自己細細思量,嘴裡還唸唸有詞:“所以是先有的我還是先有的書?沒有書還有沒有我?如果我來自於此,那麼我生從何來?我死又要往何處去?”
如此哲思難度,可以說在她這個整日只知道舞刀弄槍的武痴身上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偌大的寢殿內只聽得她一個人的聲音,林鐺像尊木頭坐在一旁,不問話也不搭腔。
玉天凰此刻應當慶幸她像尊木頭,不然她現在壓根沒機會思考“生從何來”,而是應該直接直面“死往何處去”了。
玉天凰自言自語之間,外面一陣狂笑聲乍起,一陣酒味兒伴著笑聲飄進了屋。
“宮主啊,聽說你遭雷劈了?老天爺總算是看不下去要把你這妖孽收了吧!哈哈哈哈……”林鐺嫌惡地緊蹙起眉,她這會兒火氣正沒撒完,當即撈起手邊茶壺,不等人跨過門檻,率先一步用涼茶給她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哈、哈.”
來人最後兩聲笑卡在嗓子眼,尷尷尬尬地嚥了口口水,一抬頭對上林鐺一雙冷冷的倒吊鳳眼,立即慫了,恭恭敬敬給人行禮:“林護法.”
林鐺看著她大露在外滿胸膛的刺青,氣就不打一出來:“你一堂之主,袒胸露乳地像什麼樣子!”
說著伸手扯其她衣袖將她衣服穿好,女子訕訕一笑,卻沒半點不好意思:“丹霞宮又沒外人,無妨.”
林鐺哼了一聲:“廣護法來的這樣匆忙,是右間堂離得遠?還是女侍聲音都太輕你聽不見?”
這人一身酒氣,答案呼之欲出,顯然又是喝酒誤事,醉倒在哪個地方沒聽到此等大事發生。
廣闥自然是怕林鐺責罵,好聲好氣答:“是我,耳聾.”
林鐺冷眼不再說話,倒是玉天凰在屋內聽見她聲音,一個箭步衝上來,拎起她衣領就是喊:“廣闥!本宮有要事委託於你!”
“宮主請講!”
“我!”
玉天凰顧不得雲鬢散落,衣衫不整,神情振奮道,“今日就是要搞男人了!”
此話一出,廣闥哈哈大笑:“丹霞宮什麼時候不讓你搞男人了!要喜歡,我隨你一同去搞!”
“胡鬧!”
林鐺一旁喝止,“你二人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玉天凰兩手插腰,指天指地:“本宮可沒胡鬧,我要讓這天,這地統統知道,老孃的身子是老孃自個兒的!誰來了都管不了!”
“誰管你?”
“那作者狗賊!”
“作者?”
廣闥一時間怔愣在原地,像是一時間沒弄明白。
反倒“誰是作者?”
“寫了你我,寫了此書,規定了我們命運如何的狗東西.”
瘋了。
丹霞宮本來就不修邊幅的宮主這麼久了終於瘋了。
林鐺站在那兒盯著玉天凰看了半晌,忽然臉色一變,軟化了態度,上去挽住柔聲道:“好,那都聽你的,要男人我派人下山給你綁來,想殺誰我們查明瞭便去殺他,如何?”
“我就知道林姐姐是寵我也懂我的!你快去,我便在此等著了!”
此言既出,玉天凰洋洋得意轉身往回,似是就此能有望改天換地。
林鐺將她哄住後,朝廣闥使了個眼神,兩人退出屋外,廣闥還在發愣,明明是個整日酗酒的紈絝,這會兒卻難得露出認真神色了。
她看林鐺要走,忙將人叫住:“林護法,真給宮主找男人去?”
“她瘋了你也瘋?”
林鐺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捆麻繩。
廣闥好奇:“那你這……”“男人是一時半會兒綁不過來了,給她綁個大夫吧!”
語畢,嘆出一口氣,“想不到,宮主這些年未曾練功走火入魔,反倒是因為一道雷劈瘋魔了.”
“那眼下……”“你將宮主好好哄著,等我把人綁來再說.”
林護法說著,坤了坤手裡那根結實的麻繩,斜瞥著廣闥道,“要是這段時間,宮主出了什麼岔子,廣闥,你——”“我就自己去您的罰堂領鞭子.”
林鐺看她如此主動,也算是放下心來,拎著麻繩走了。
廣闥看她遠去背影,又回頭去瞧輕颺閣裡那株被雷劈垮了一半的紅櫻樹,自顧自喃喃:“宮主如何會覺得,這天地……是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