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過去了一週多後，就是七月半，按照葉致他們家的傳統，需要回去祭祖。葉致間歇性孝順綜合症犯了，提前兩天就開始準備回老家祭祖的事項。

行程、路線都安排的很妥當，葉謙夫妻兩個人很省心。

可天下有句話叫“事出常態必有妖”，葉謙心裡對葉致的反常很警惕，葉致越是孝順，他的警鈴越是大聲。

不知葉致如果知道他爹是這麼想他的，該作何感想。

這天天氣陰沉，有些悶熱，眼見著就要下雨，除了葉致一家三口，還有葉諺一家人。一行人拜完共同的祖宗，就分頭去各自拜各自的長輩。

葉致躬下身，用帕子一點點將墓碑上的灰塵擦拭乾淨，隨後將不知從哪裡變出來的杏，慢慢擺上貢品臺。

“以前爺爺還在的時候，總給我說一聲他小時候的事情，他說他很喜歡吃杏子，可是那會兒物資匱乏，幾年可能也吃不上一次，太爺爺的老朋友給他帶了杏子，異常珍貴，太爺爺就平均分給爺爺和叔公，叔公很快就吃完了，爺爺卻捨不得吃。”

葉致擺完了站起身，似乎是在懷念與爺爺的舊時光。

一旁的葉謙聞言，頓時孺慕之情氾濫，心裡悵然，“結果等到你爺爺吃的時候，你叔公就開始哭哭鬧鬧、撒潑打滾，結果你太奶奶就將你爺爺的杏分了一半給你叔公，你叔公這才沒哭。”

說著，葉謙似乎就想起了以前自已父親身為長子長兄，受過的頗多委屈，不同於葉致只能從老爺子的隻言片語裡面去推測，他葉謙是實實在在經歷過那些委屈、指責、謾罵和犧牲的。

受父親一直耳提面命的影響，葉謙從小被教育作為家族老大，要擔負起看護弟弟妹妹們的職責，所以他的父親愛護他二叔，他愛護二叔的孩子葉諺。

可是此時，哪怕他已經四十多歲，人到中年，站在自已父親的墓碑前，也難免覺得有些委屈和疲累。

葉謙給自已父親磕頭完，便對葉致說讓他陪自已去轉轉。

這裡是他們起家的地方，是根，是來處，也是歸處。

葉致就跟在自已父親身後，慢慢悠悠，聽著自已父親小時候在這裡長大的故事，他看著自已的父親眼裡湧出一股火熱，一股悵然。

他們倆慢慢地就走到了曾經經營的小店處，那個做小吃小點心的店子早就沒了，已經翻新了不知多少輪，開第一家50號餐廳的資金就是兩口子在這家店起早貪黑，掙來的。

那會兒多苦到，現在想來，都要佩服自已。

“我記得那會兒，爸媽你們為了節約成本，連冰塊都是小心翼翼一小塊一小塊敲下來的，隔壁的大叔每次都是一斧頭下去，冰塊散得到處都是，你們倆看到了還替大叔肉疼好半晌。”

“難為你這個臭小子還記得。”

葉謙看著已經面目全非的地方，眼前似乎都還能看到以往跟自已妻子艱苦奮鬥的時候，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不由得眼眶都紅了起來。

“可惜……”葉致站在他身邊，也狀似慨然。

這一句“可惜”正戳在葉謙的心上。

這家店原本在的位置是老宅在的位置，後來葉謙的父親帶著葉謙夫妻二人就紮根在這裡，開了一個小店，後來小店越來越大。後來想要就在舊址上面建一家餐廳。

結果葉諺的父親卻突然要開始爭老宅的繼承權，說是當初他們家也有份，雖然沒有在老家住，在外面另起了房子，但是到底老宅也是有他們家一份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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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謙父親同意了。

葉謙帶著妻子遠赴陌生的江城重新開始。

沒過多久，葉謙父親病重，臨嚥下最後一口氣前，只有對葉謙的一句話——對不起。說完便含著淚去了。

葉謙不恨嗎？也是恨的吧。

葉致陪著自已的父親默默地漫步在他從小長大的地方，看著自已父親時而欣喜，時而悵然，給他追昔撫今。葉致知道，今天他只要做好一個聽眾，適當的時候說上幾句話就夠了。

不多時，天上下起了雨，炎熱的夏天突然下雨時，一股熱浪直撲臉上。葉致拉著自已的父親去一邊休閒的小亭子裡面躲雨。亭子中間有個刻著象棋棋盤的桌子。

兩父子就坐在棋盤兩側，望著大雨，猜測它什麼時候會停。

“看來一時半會兒不會停，等下要是還沒停，就讓你媽媽來接我們。”

“不停也挺好，可以跟爸多聊聊，今天的趣事還沒聽夠呢。”葉致笑道。

或許就是今天這樣緩和的氛圍，讓葉謙很享受，能跟自已兒子聊趣事，聊家常，體會到了久違的滿足感和幸福感。“可惜了，這裡只有棋盤，沒有棋子，不然我們父子倆還能殺上一盤。”葉謙看著空棋盤，頗為可惜。

“不下棋我們也可以聊點兒別的嘛。”說罷就拿出手，將一些檔案發給了葉謙，“老爸，看看吧。”

葉謙聽到手機提示音，開啟看就是葉致發的電子檔案。前面是幾個財報資料表格，後面是一份葉致寫的分析。葉謙不理解葉致是何意。

“這是……？”

“爸爸，我們家的餐廳能這麼受人歡迎，是因為超出同行很多的服務，但是，好的服務都是用大量的人堆起來的，人才是最大的成本，但是這麼多年，由於你和媽都不是搞技術出身，所以對廚部很放任。”

確實如此，郭霖為什麼深受鄭玉惠的器重，也源於此，因為郭霖就是技術出身，他陪著這個企業成長的。

“這次我專門將近幾年各種節假日當天的營業額、成本、利潤做了對比分析，得出了結論——營業額確實較平時高了一些，但是利潤率非常低，受歡迎的產品缺貨成了九成店都會遇到的情況，而不受歡迎的產品原材料浪費現象更重，這些原材料最後都讓員工悄悄帶回。”

“所以你想整頓廚房？”

“不，不是整頓——我們一直都把幾個部門對立起來，可是，一個店就是一個整體，爸，我們缺的不是人，更不是管理崗上的人多和少，而是標準化、流程化。”

葉謙默然，沒有說話。

葉致便繼續說道：“目前，每個店每天的配貨全都是按照經驗在做，這種經驗早就落後了，同一份餐品，量多量少都會影響成本，可是如果所有門店的產品都是有統一標註，再根據運營部門的經營資料，給出模型，計算出用量，並且還能根據每個門店的情況，分析每個門店客人的習慣，那麼出品部門的成本是完全可控的。”

一直以來都存在著技術生產部門看不上前廳的運營，嫌棄他們不是搞技術出身，所以運營部門的人很被動，且一直是“多權分立”，大家各自幹各自的，沒有任何溝通，生產部門就沒有人能彈壓，也就沒人想過要動這些部門。

“我知道你和媽媽一直覺得自已人才是最好的，外面進來的人長不出50號餐廳的骨頭，可是爸爸，這麼多年，咱們‘自已人’是怎麼在做事您難道不是最清楚的嗎？”

葉諺求財，郭霖求名，鄭玉惠和葉謙在爭高低、爭話語權。下面的人在忙著站隊。無一人把公司放在第一位。

“我們需要做出改變了，顯然，這些事，不是您做，不是媽媽做，更不是葉諺和郭霖來做。”

葉謙看了眼自已的兒子，淡淡問道：“所以，應該你來做？”

誰知，葉致搖了搖頭，“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情，人選我已經找好了，爸爸你要是願意，我可以將他帶過來給你看看，聊過之後您再做決定就是了。”

葉謙沉默，沒有點頭也沒有否定這個提議，只是皺著眉。

葉致繼續下猛藥，“爸，你跟我媽這多年太辛苦了，不僅要拖著這個企業往前走，還要拖著‘人’往前走，累了就適當的放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