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弋沒有問葉致會怎麼對付郭霖,也沒有問他需要做什麼來配合。只胡亂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已知道了。
也許這就是葉謙要達到的目的。
岑弋想起三年前,葉謙巡店時見過岑弋,溫和儒雅的中年男人與葉致眉眼間很是相似,他笑容可掬地邀請岑弋坐下一起喝杯茶。
那時候岑弋剛被調去書香門第店,以主管代理店長職務。
其實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面,曾經在兩人的母校,二人就見過。葉謙是成功的校友,曾經為母校捐過資金和樓,學校專門為他設定了答謝會,岑弋作為優秀學員代表兼受助人,成為了接待的不二人選。
那會兒葉謙還拍著他的肩膀對他說:“加油,前途不可限量。”
誰知道之後兩個人竟成了老闆和員工的關係,還坐在一起喝茶。
葉謙起初回憶了跟岑弋的初見,說起他為母校貢獻資金的初衷,以及對岑弋的優秀表示欣慰。
隨後對岑弋表示感謝,感謝他關照葉致,後又說:“我和惠玉就這麼一個孩子,到時候什麼不都得是他的?但是這孩子傲氣了些,真是很怕他難以服眾啊。”說完滿是悵然。
岑弋安慰了幾句,葉謙便笑著岔開話題,隨後又說:“書香門第店當初是我和惠玉的第一家正式的50號餐廳,不再是以前在老家的那個不入流小店子了,我們注入太多的心血在這裡,這裡走出去了太多老員工,哪怕到了現在它垂垂老矣,也仍然幫這個企業培養無數人,區域經理、店長、主管、基層幹部,都在這裡得到沉澱,然後去往全國各地——希望你也能在這裡獲得沉澱。”
於是,他在那裡待了三年,心甘情願。
像岑弋這樣的聰明人,很多事情事後想想,就能徹底想明白了,可岑弋並不在乎。
陳和威來找岑弋,帶來葉謙的話,他說:“岑店長,你的能力葉董最是知道,你的犧牲和付出葉董都看在眼裡,這麼多年耽誤了你的晉升,他無任感激與慚愧,所以想趁此機會,讓你更進一步,給你早就該給你的東西,希望你千萬不要推辭,只是江南區現在很穩定,沒有合適的位置給你,所以……”
那一刻他知道,他該離開書香門第店,離開江南區了。他在書香門第店守了三年就是為了給葉致培養人手,他就是葉謙給葉致留的一把刀。
這麼多年他面兒上看著與世無爭,性格溫和,為人處世面面俱到,細緻入微,他總有能力讓人與他見面三句話之內便將他視為老友,迎來送往他能做的遊刃有餘,雪中送炭能不挾恩圖報,還不著痕跡,任何時候跟他在一起都讓人有著沁人心扉的舒服。
這不是他真的喜歡做這些事,更不是擅長做這些事情。
從母親病重他獨木難支,在放棄治療和繼續治療糾結煎熬,差點輟學,卻意外獲得葉謙資助的時候。
從那一年葉致為他撐著傘,護著母親的骨灰,陪著他一步一步上山為母親下葬的時候。
他就揹負著用盡餘生都必須去償還的恩情。為了葉致,他需要做很多事情,無關乎他願不願意,擅不擅長。
“在想什麼?”葉致看著眼前舉著勺子發呆的人,出聲問道。
無錯書吧“我在想……看到你成長這麼快,葉董肯定很欣慰。”短短几個月就將難啃的江南區納入囊中
“其實我並不在乎他是否欣慰。”葉致語氣很淡很漫不經心,聽得出來,這是他的由衷之言,“外人看著我站在他們的肩膀上,覺得我順風順水,合該知足常樂,做出了成績不過就是一句言不由衷的‘虎父無犬子’,可在我看來,這棵大樹,早就爛到了根兒上了,再不治,最後不過落得個樹倒猢猻散的下場,若是那個時候我接手,只會落個敗家子的名聲。”
他回來不是為了繼承家業的,而是回來醫治這棵樹的。
兩個人喝完湯,葉致將岑弋送回公寓,看到他上了樓,才戀戀不捨地上車。
翌日,岑弋一早就到了濱江路店,濱江路店原來的店長陳店長一早就到了店裡等著交接。巧的是,岑弋前腳剛進店跟老店長還沒說上幾句話,郭霖後腳就到了。
岑弋笑得一臉溫和地給郭霖打招呼。郭霖沒有刻意擺譜,但是也並不親和,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郭霖身後還跟著濱江路店的區域經理林森。
陳店長面容有些憔悴,眼下烏青,他領著郭霖他們三人,將濱江路里裡外外上上下下都絮絮叨叨地介紹了一遍,在岑弋這種很有經驗的店長眼裡,這個店是個什麼情況,已經瞭解了七七八八。
——而所有問題歸結於人員空缺、管理渙散。
郭霖還是慣常用他那一套,戴著白手套檢查每個犄角旮旯,自然是查出不少問題,無論是衛生問題,還是裝置問題,又或者是人的問題。
而每每看到問題,郭霖便是對著陳店長語氣冷淡的批評,連以往他裝出來的溫和都懶得裝一裝了,完全沒有給陳店長留顏面,這讓陳店長本就憔悴的臉更是難看。
等一圈看下來,郭霖便語重心長地跟身後的林森說:“陳店長馬上調去別的門店了,岑弋店長又是剛過來,濱江路店是個大店,這段時間你要對這個店多上上心,你別的店管的好有什麼用?但凡有一家門店有問題,你的工作都是有問題的,明白嗎?”
林森趕緊稱“是是是”。
郭霖又轉頭對岑弋說:“你剛來,很多事情都沒有那麼快上手,多問問林經理,他肯定會幫你的。”
明眼人一看這就是郭霖在給岑弋下馬威,讓林森把岑弋架起來。
然而郭霖的話著實可笑,所謂的林森別的店管理的好,也不過是矮子裡面拔高子,在他區域裡面只是效益尚可、基礎工作中規中矩。在整個公司尤其是江南區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比起郭霖手下其他幾個區域各個門店都有問題,只有林森的區域,只有一個濱江路店大大地拖後腿,偏偏這個店又是他手下效益最好的。
林森還是郭霖成為副總之後,一手提拔起來的嫡系,林森向來唯他馬首是瞻,對他言聽計從。
見這個情狀,剛剛還被罵的臉比鍋底還黑的陳店長頓時都有些同情岑弋,彷彿看見了他接下來水深火熱的日子,挨批評的日子只會比他現在更多,批得更狠。
所有人都好奇岑弋接下來會怎麼樣在夾縫中求生存,也好奇他究竟會不會反抗。
接下來的日子,岑弋開始了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跟店裡所有人一起同時上下班,看到的問題第一時間並不是批評誰,而是帶著人一起動手解決問題,整改問題。
甚至會親自去後廚刷碗,親自給客人端菜,親自去打掃廁所,甚至親自去修被堵的排水管。遇到客訴永遠把員工放在身後,自已掏錢每天下午買冰鎮的西瓜、親自做冰鎮酸梅湯,揹著病倒發高燒的員工去醫院,比葉致當初在江南五店做的還要細緻,還要讓人動容。
遇到林森過來指點江山的時候,岑弋更是衝鋒在前,當著當事人的面兒承擔了所有的責任,哪怕是廚房或者餐飲部門的問題,他也幫著擔著一二。
閒時跟小年輕們一起追劇看電影打遊戲,偶爾和阿姨大叔們聊聊家常關心關心他們的身體。岑弋潤物細無聲打入了所有人心裡。
一個月的時間沒有休過一天假,一個人當幾個人用,人心都是肉長的,特別是受過他好處和關心的人,尤其還有郭霖和林森這種每次過來只會指指點點的傲慢高層做對比,愈發覺得岑弋簡直就是天使下凡。
就這樣,岑弋在無形當中就籠住了整個濱江路店的人的人心,所有人都潛意識裡向著岑弋,只有林森和郭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