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花閣,中堂。
花朝眸底幽深莫測,一言不發地坐在主位上,絕美的臉上沒有一分笑意,整個人冷若冰霜。
夏生端著一個黑漆描金蓮紋茶盤走了進來,她將掐絲纏枝蓮紋蓋碗放在桌上,裡面是剛沏好的龍井茶,又從茶盤上拿下一碟松子百合酥和一碟金絲蜜棗。
“娘子,您也消消氣,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訓斥迎春也不遲......”
花朝衣袖下的手倏地握緊,指尖深深嵌進手心,她卻感受不到絲毫疼痛。
“娘子,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嘴饞惹下禍事,連累娘子跟我一起蒙羞......”
“娘子打我、罰我怎樣都好,您有氣可別憋在心裡,對身子不好......”
迎春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啪啪’猛扇自已耳光,“我該死!我對不起娘子......”
“夠了!”
“你的臉不要了?”花朝冷聲道。
迎春緩緩放下顫抖的手,整個人匍匐在地上,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夏生,去拿最好的金瘡藥來。”
夏生輕輕鬆了一口氣,忙說道:“是,娘子。”
須臾,夏生拿著鎏金塹花雲紋藥瓶走了過來。
她見迎春還跪在地上,試探道:“娘子,這可是大齊最好的金瘡藥,其中有一味極其難尋的龍骨,小小一瓶重金難求,敷上後能即刻止血,還不會讓傷口留疤......”
花朝纖長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
她聽聞此話,停下手中動作,沉聲道:“給迎春上藥。”
迎春連著磕了幾個響頭,感激涕零道:“多謝娘子!”
她艱難地站起身來,雙腿跪久了又酸又麻,一時重心不穩險些跌坐在地上,好在夏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將她攙扶到一旁的太師椅坐下。
夏生擰開藥瓶,倒了些許金瘡藥在手心之中,另一隻手的手指蘸著灰白的粉末,輕輕塗抹在迎春臉上。
迎春靜靜坐在太師椅上,髮絲凌亂地垂落下來,她眼神空洞,彷彿失去了靈魂一般。
她的臉頰紅腫不堪,像個發麵的饅頭似的,原本白皙的肌膚變得一片通紅,滲出絲絲血跡。
夏生心生不忍,愧疚道:“你別怪我下手重,當時那種情況,我若不打得狠些,你可能小命不保。”
“易月清,都是因為她......”迎春恨道。
她的牙齒掉了一顆,說起話來有些漏風,吐字也變得含糊不清,嘴角擦破了皮,唇邊還有乾涸的血跡。
迎春的身體因疼痛而微微顫抖,她咬緊牙關,強忍著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花朝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眸底閃過一抹殺氣,“月見,你欺人太甚!”
她‘啪’地一下拍案而起,手臂猛地一揮,將桌上的蓋碗和食碟盡數掃落在地上。
蓋碗瞬間摔得粉碎,碎片四處飛濺,滾燙的茶水在地面上瀰漫開來,食碟中的點心、蜜餞也散落得到處都是,地上一片狼藉。
夏生和迎春嚇得一動不敢動,一時間鴉雀無聲。
花朝舌燦蓮花,一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二人從未見她如此生氣,不由得怔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花朝呼吸急促,高聳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壓抑許久的怒火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出來。
她眼神陰翳,咬牙切齒道:“月見這個倚老賣老的賤人,仗著有平南王給她撐腰,從未將我放在眼裡......”
“我本出生書香門第,若不是家道中落,又怎會賣身為奴,她一個娼妓竟敢嘲笑我沒有家教......”
“夏生,去普佛寺送信,我要儘快見到裴郎!”
花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月見若是沒了平南王這個依仗,到時她為魚肉,我為刀俎,豈不是任我宰割......”
......
夕陽西下,天空漸漸染上絢麗的色彩,雲朵如同火焰般燃燒起來,餘暉透過雲層的縫隙,灑下萬丈光芒。
易月清從刑房出來後,將食盒送回了小廚房,她抬頭看了看天色,與阿霽約定的時間尚早,她還可以回房小憩一會兒。
她抬起衣袖聞了聞,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刑房走了一遭,總感覺身上有股揮之不去的黴味。
易月清回到攬月閣,剛推開丫鬟房的門,便看到歲始坐在圓桌旁,桌上放著幾簇新摘的柚子葉。
歲始聞聲回過頭來,見是易月清回來了,喝道:“站住!不許動!”
她連忙拿起桌上柚子葉,沾了沾木桶中剛打好的井水,朝她頭上、身上撣去,一邊撣還一邊碎碎念道:“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
柚子葉上的水珠紛紛揚揚灑落下來,宛如一場淋淋漓漓的清涼細雨。
易月清怔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向歲始。
晶瑩剔透的水珠順著她的臉頰滑落,緩緩滴落在地上,形成一灘水漬。
她的劉海被水打溼,分成幾綹貼在額間,身上的衣衫被水浸透,佈滿了星星點點的水痕,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狼狽。
“歲始,你在幹嘛?”
“去晦氣啊!刑房可是死過人的地方,你大病初癒身子本就孱弱,還從陰氣那麼重的地方回來,可不得驅邪避兇除除晦氣!”
“你也不用謝我,我跟你住在一起,也不希望你招點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
“而且,你將迎春狠狠教訓一頓,也算解了我心頭之恨,幫我出了一口惡氣......”
易月清用手抹了一把臉上水珠,歲始驅邪除穢是為了她好,她也不好拂了歲始顏面。
只能任由歲始圍著她轉了一圈又一圈,將她全身上下都灑滿柚子水方才罷休。
“你是不知道,迎春仗著花朝是頭牌,平日囂張跋扈處處跟我對著幹,最可恨的是,她還到處散佈娘子的謠言,我都恨死她了!”歲始氣道。
易月清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正好趁這個機會問個明白。
“歲始,我記得你曾說過,娘子是被花朝算計才會失了頭牌之位,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