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菲麗芭這樣的女術士是心堅如鐵的，倘若有一天命運終於露出了獠牙，在走向火刑架的路上她也能保持平靜和從容。

但倘若處境從必死忽然轉為安全，恐怕女術士也未必能表現的比一個吟遊詩人好到哪去。

畢竟不是誰都能像丹大師那樣每個月都上斷頭臺打卡的。

在確定拉多維德和他的狂獵們都已經身死後，菲麗芭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止不住的顫抖——她試圖說服自己這是因為寒冷，卻騙不過自己那顆太聰明的腦袋。

女術士試圖爬下巨巖，可爬到一半才發現自己的手腳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了。

她像一塊石頭般栽了下來。

好在地上的積雪很厚，這一下並沒有傷到她。甚至，那刺骨的寒意還將頭腦中的昏沉驅散了些許。

“請問，是誰救了我？”

沒有人回答，只有女術士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山谷間撞來撞去，最終被風聲扭曲成了一些無法辨識的低語。

看來，那位神秘人物對自己並沒幾分善意，殺死拉多維德只不過是順手為之罷了。想要安全脫身，還是隻能靠自己。

好在，女術士永遠不會束手待斃。

菲麗芭用力咬牙，卻不是為了表露不屈或者別的什麼情緒——拉多維德的牢房帶走的不只是她的眼睛，還有三顆牙齒。

為了彌補這些空缺，也為了保證自己再不要落到同等悲慘的境地，在假牙裡藏一些快速起效的藥劑，顯然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了。

只不過，菲麗芭是那種連死都要帶走幾個敵人的型別，所以在她的假牙中，不僅有致命的毒藥，更有補充魔力的藥劑。

一般情況下，術士汲取魔力的過程漫長而又精細，任何急躁都有可能導致血管或內臟被失控的魔力傷到。

因此，即便鍊金術已經發現了至少幾十種可以用來快速補充魔力的藥劑配方，真正用的上的人仍舊寥寥無幾。

菲麗芭的魔藥，是她針對自己身體狀況配置的，能夠最大程度降低魔力衝擊帶來的損傷。但再溫和的魔藥，被濃縮到可以藏在假牙裡的程度時，其藥力都會狂暴的像一頭失了眷侶的獅鷲。

喀。

伴隨著假牙破裂的輕響，鹹鹹的藥劑順著舌根流入喉嚨，隨之而來的，是海潮般漲起的魔力。

菲麗芭光潔細膩的額頭上迸發了幾道血管，這讓向來從容優雅的女術士顯得有些狼狽。

但她眼下完全顧不得個人儀表了，她正在將全部的精神用來引導、吸收魔力上面，而完全沒有發現，在拉多維德的屍體上，還散發著淡淡的魔法波動。

那是一道以受術者的血肉為基底的，原始而又強大的監控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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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森福特，法印學院的校長辦公室中。

席爾·坦沙維耶放下手中的魔杖，毫無形象的抬起胳膊，用衣袖擦去額頭細密的汗珠。

“這麼說，拉多維德算是徹底死了？你確定他沒留下其他的復活手段？比如把自己的靈魂分成幾片，分別藏在不同的物品上？”

張厁開口詢問，在發現拉多維德現身後不到三分鐘內，他就得到了席爾的通知，當他使用空間穿梭趕來的時候，女術士已經發動了埋在拉多維德身上的詛咒。

對於席爾的擅自行動，張厁沒有任何意見——在席爾獻出忠誠的那一刻，他就允諾過對方可以隨意處置拉多維德的性命。

他只是有點好奇，在席爾開啟的監控畫面中，拉多維德再不像從前那個陰鷙、變態的十五歲小屁孩，而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頂盔摜甲、身高兩米的壯碩戰士。

如果不是席爾說對方的靈魂波動和拉多維德的一致，他都要懷疑術士小姐這是隨便逮了個倒黴蛋呢。

席爾抬起眼睛，三分不解，七分鄙夷的解釋道：

“為什麼你會有這樣的念頭？靈魂一旦分裂就再也無法彌合，更別提以此為憑藉復活了。”

“可是，剛才拉多維德說要把菲麗芭的靈魂抽出來，分成十幾份……”

張厁強辯道。

“靈魂是這個世界上最精密的造物，一旦分割，就再也無法構成完整的意識體——充其量也只能成為塔靈、構造體心智之類的簡單心智體，其思維能力連水鬼都比不上。拉多維德那麼說，是因為想讓菲麗芭承受永恆的折磨。”

席爾臉上顯出一絲厲色，補充道：

“這是不折不扣的黑魔法，在術士評議會還在的時候，這種行為是被嚴令禁止的——這算是他們幹過的不多的好事中的一件。”

最初，拉多維德現身時，她和張厁還想搞清楚對方究竟在搞什麼鬼名堂，因此並沒有立刻動手。

可當對方堂而皇之的說出玩弄靈魂這種話時，學院派女術士再也忍不了了，直接引爆了詛咒，送對方歸西。

張厁悄悄咋舌，術士評議會他多少有所耳聞，在人類掌控魔法後不久，這個組織就誕生了，在它存在的數百年間，從不憚於使用鐵血手腕消滅反對者。

但有件事情很有意思，既然術士評議會明令禁止黑魔法，身為骨幹成員的席爾為啥會對這類魔法這麼瞭解？

似乎是注意到了張厁的目光，席爾挑了挑眉毛：

“當初頒佈這條律令的時候，精靈術士還佔據著評議會的多數席位，而人類的術士對魔法的認識還非常淺薄，只能人家說什麼就信什麼。

“這一點曾經給人類造成了難以估量的損失——在人類和精靈的戰爭早期，戰死的人類士兵一度從地上爬起，揮刀砍向曾經的戰友。”

張厁點了點頭：“所以，後來你們就把這些禁令當做攻關方向了？”

席爾被噎了一下，她完全沒想到張厁會說出這麼一針見血的話。

“雖然事情的發展和你說的並不完全相符，但黑魔法研究這件事上，你確實說對了。

“我們的亡靈法術至今也無法和精靈們相提並論，但至少，我們學會了該如何讓逝者安息。”

不等張厁繼續發問，她重重吐出一口氣，扭頭看向畫面中正在艱難求生的菲麗芭：

“接下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