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
“真的討厭他怨恨他,再見了,就隨便打罵出出氣吧,信奶奶的,他不會還手.”
老人說。
見身側人臉上沒了笑影,她一拉她的手,一臉嗔怪道:“他要敢還手,你只管跟奶奶告狀,我老婆子拼上最後一口氣,也替你打爛他的皮.”
蘇曼寧被她故意虎著臉的模樣逗得笑了一下。
但很快,笑意又淡了些。
“奶奶,不瞞您說,我恨不起來他.”
她緩緩靠過去,把頭輕輕擱在老人肩頭。
“可我不想再為他付出任何東西了.”
其實不是不想。
她是不能。
幾乎全部的熱情和感情,她都在婚後那五年,毫無保留地給了他。
給出去的,他不稀罕,全都揮霍消磨光了。
而她自己手裡剩的,也不多了。
他現在分明還想向她索要些什麼。
可不管是耐心,熱情,包容,又或者是愛,她都所剩無幾了。
她還想擁抱熱愛今後的生活。
她不想,也不能再給他一丁點。
人還是要自私一些,不然吃虧受傷的,總會是自己。
老太太伸手摟住她,緩緩搖晃著身體,良久沒有說話。
“我知道這麼說不太好,但我真的不會再回頭了,奶奶,我太累了,那樣付出,一輩子一次就夠了.”
蘇曼寧說著坐起身,紅紅的眼眶中,多了一絲認真。
“所以奶奶,下一次他再要去找我,你能不能……別讓他去?”
她其實都知道。
若是沒有奶奶默許,赫連聘怎麼會這麼放心地丟下赫氏,隻身前往國外?老太太愣了愣,緩緩放開了摟著她的手,似乎並沒有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蘇曼寧有些忐忑地看著她。
幾分鐘很快過去,她沒有半點改口的意思。
“就,真的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了?”
老太太因為她眼底的星點決然想多了,難免有些傷感,“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和家裡來往了?奶奶你也不要了?”
見她這麼傷心,蘇曼寧連忙抱住她,“不是,不是的,和你沒關係,這只是我和赫連聘之間的事情.”
奶奶一直都很心疼她,很照顧她。
幾乎是把她當親孫女兒來疼愛,她不會這麼沒有良心。
“其實,如果不多做糾纏,即便以後來看您不小心和他碰見了,同坐一桌也沒有什麼,我不會刻意避諱,弄得大家都不舒心.”
但前提是,他不再糾纏。
老太太還是沒有說話。
蘇曼寧一點一點放開她,有些傷心道:“如果您覺得我太心狠……”“胡說什麼,”老太太拉住她的手,擱在自己手心裡,“要是你這樣的都叫心狠,我當年,就該被人戳破脊樑骨叫作毒婦了.”
她嘆息道:“我就是覺著可惜,哎.”
“你的意思,奶奶明白了,你們的事情,我不會再插手了.”
當年,其實她有過相似的境遇。
那時候關於她的婚姻,也有人不少人插手。
他們或因為利益,或因為胸膛那顆高高在上的“聖心”,要麼出言,要麼出力,都想讓她和丈夫和好。
可她當年性情剛烈至極,怎麼可能和辜負她的人破鏡重圓?後來,那些人沒一個可以在蓉城待下去,包括她的親姐姐。
所以,曼寧是寬容仁慈的。
倒是她,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私心過重了。
“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
老太太思緒紛亂,說著有些哽咽,“奶奶就是怕你有一天,再也不來看我了.”
她倨傲一生,臨老了,卻害怕孤獨。
“不會的.”
蘇曼寧鼻頭酸澀。
她不知道這種事情該要如何承諾,只能重新偎向她,和她表示親暱。
“奶奶信你,你一直都是好孩子.”
老太太說著,心裡的埋怨,全都調轉槍頭,面向了還遠在海外的孫兒。
蘇曼寧去過祖屋沒兩天,赫連聘回國了。
一落地,他便被老太太叫了回去。
教訓的話沒有重樣的,一直從傍晚,說到入夜。
赫連聘一直垂眸聽著。
就那麼繃緊了腰背,立在半開的門扇邊,像棵空了心的朽木,沒有生氣,也不知神思遊離去了哪裡。
半晌,他突然“咕咚”一聲,直直栽倒下去。
老太太的語聲戛然而止,駭得站了起來。
這一下起身猛了,關節咔咔嚓嚓響她也顧不得疼,一疊聲地驚呼“老羅”。
阿威和父親一起衝了進來。
沒多久,給老太太備著的私人醫生裹著夜風捲進門。
半小時後,阿威被老太太單獨叫去問話。
出來後,他猶豫再三,打了電話給蘇曼寧。
——跟了老闆一陣,他實在看得不忍心,於是便擅自做主,想幫他一把。
彼時,蘇曼寧剛坐下準備吃飯。
接了電話,被阿威含糊不清的“昏死”,“嚇癱老夫人”等等字眼驚得不輕。
她再沒了心情吃飯,慌忙起身,包也不拿地就往外走。
三個小時後,時間已至深夜,赫連聘醒了過來。
房間裡沒有人,他皺眉按了按突突直疼的太陽穴,從床上坐了起來。
出了屋子,便能透過幾步路外的欄杆,看到樓下客廳的場景。
祖屋被燈火照的亮如白晝。
赫連聘一垂眸,先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一張臉。
“曼寧……”他乾燥的雙唇動了動。
但因為嗓音過於沙啞,實際上並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
等往前邁了一步,他眸色就是一寒。
蘇曼寧的對面,坐著向南風。
儒雅斯文的他,正淺笑著和老太太說話。
二她則彎著唇角作陪,手裡拿著半個橘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撕著橘絡。
畫面看起來和樂融融,受燈光烘托,透著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