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密封空間,管道的縫隙太小了,我們出不去.”
晏景手撐在旁邊,呈現一個保護的姿勢。
謝瀰瀰腰頂著後面的牆壁,有些不舒服,她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手無意識的碰到晏景的手臂,對方悶哼一聲,謝瀰瀰回過神,一手的黏膩。
“你受傷了?”
空氣中似乎有鐵鏽味瀰漫。
晏景聲音低沉,從頭頂傳來:“掉下來的時候刮到了一點,不礙事.”
他不知道謝瀰瀰的視力很好,黑暗阻擋不了她,於是無遮無擋的猙獰傷口大喇喇擺在了面前,近十公分深可見骨,中間還有黑色的殘渣,血肉外翻。
謝瀰瀰嚥了口口水,下意識的想伸出手,又收了回來,她倒是帶了微型治療儀,但發射出去的生物訊號要是被探測到,他們兩個肯定會完蛋,可是晏景的傷口...可能是肢體語言太過豐富,晏景問了一句:“你在幹什麼?”
謝瀰瀰忙不迭的放下手,她想到了一個拙劣的方法,於是試探道:“我在想,會不會重甲的主人根本注意不到我們?”
晏景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現在已經快要接近斯凱因的中心點了,儘量不要輕舉妄動.”
其實他看見了手部的動作,也明白她的顧慮。
於是晏景補充了一句,“這點兒小傷,不礙事的.”
兩個人安靜的呆了很久,上面也沒有動靜,謝瀰瀰突然有了一種尷尬的情緒,尤其是晏景的氣息噴灑在謝瀰瀰的頭頂,有些癢。
謝瀰瀰想,自己無所謂,但晏景哪裡受過這麼重的傷,他肯定很疼。
她完全忘了在貝塔爾星和去茵萊學院路上他為了保護她把自己弄受傷的時候,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故意忽視的,畢竟她就是想不顧一切將他的傷治療好。
於是她想了想,自以為緩解氛圍道:“為什麼你和希爾達夫人的關係看起來很奇怪.”
明明是親生母子。
“......”晏景沉默了大概一分鐘那麼久。
等到頭頂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他才啞聲道:“深海一族的親緣關係本就單薄,繁育對他們來講更像一種可有可無的娛樂方式,因為活的時間太長了,保持宇宙平衡,也要剋制自己的種群數量.”
謝瀰瀰唏噓道:“越強大的種族越智慧,果然是這樣.”
只是在厄流區的時候她就看出了他的家庭氛圍不大對勁,現在仔細品味,竟然還有點心疼。
尤其是自己父母恩恩愛愛,兩個人卻對自己都不太親的時候,這種落差就格外明顯。
謝瀰瀰只是偶爾傷感,大部分的時候她認為孤兒還是挺好的,沒有人約束,想做什麼做什麼,而且還沒有原生家庭的煩惱。
只能說,投胎是門技術活。
運氣差了,就算父母雙全還不如沒有──當然她沒有內涵晏景他爸和希爾達的意思。
晏景說,“其實也不重要,你和薇爾沒有血緣關係不也可以橫跨無數阻礙跑到這裡來救她嗎?”
“那不一樣.”
謝瀰瀰冷不丁的說,“你想聽聽我見到她的故事嗎?”
大概是黑暗給了人情緒,謝瀰瀰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薇爾的場面。
她一直緘默不語守口如瓶,是因為那段時光對於她對於薇爾來說,都如同噩夢。
那時候她剛穿到這個世界,沒適應公主海瑟的身份,還在皇宮日復一日的學習知識和帝國法律以及戰鬥技巧。
每天的空閒時間只有中午的兩個半小時,孩子們可以在庭院中自由的玩耍。
小孩子天**玩,又沒有人看著,一不注意就迷了路。
灰色冰冷的長廊,半開的金屬大門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小海瑟跑過去,還摸不到門的把手。
透過縫隙,看見那個以前只能在星網上出現的男人聲音急促:“不過一個sole族,為了帝國犧牲是他們的榮幸,改造成功後我們將會擁有一支永生不滅的最強軍團,不管是蟲族還是其他敵人,都將臣服在我們的腳下!到時候,斯凱登的名字將會響徹整個宇宙!.”
她還聽不懂,但會議室裡的所有人都沒有開口。
過了幾分鐘,有人憤慨的說:“雖然敵軍猖獗,但只要增加遠征軍的人手,討伐得土地和建立的威信足夠支撐帝國,我們就不會走到絕境!”
某帝國將軍冷哼一聲:“你去嗎?還是他?還是那句話,和平肯定伴隨著犧牲,如果我基因吻合,我也願意獻出自己,可惜並不行!”
“你——”“夠了.”
一道蒼老而威嚴的聲音甕甕的傳來,四周頓時鴉雀無聲:“‘那個’計劃可以開始了.”
聽老師說,帶有計劃兩個字的都不能聽,於是他拔腿就往外面跑。
但小孩子怎麼能跑過警覺性異常的上城警衛,幾分鐘後,不過十歲的小海瑟和帝國一大半的管理者面面相覷。
一整個會議室爭論的重點不再是什麼計劃,變成了小海瑟的處理。
他的目光堪堪達到辦公室桌子的高度,他衝著最前面的中年人問了一句:“午休時間到了,我可以回去了嗎,老師會罵我的.”
裝乖從來是她的保命符。
中年人慈祥一笑:“還得等一會.”
名叫斯凱因的高大男人輕描淡寫的看了他一眼:“那是陛下流落在外的s級精神力的小孩子嗎,怎麼像個豆芽菜?”
雖然有帝國法限制,但基因這東西,看一眼就知道了。
在斯凱因旁邊,最前頭聲嚴厲色的長官,灰瞳金髮,和自己的長相如出一轍,他們叫他陛下。
帝國皇帝看見自己也是一愣,很快就想到了什麼,面容冷淡的說:“也許是,我的孩子太多,記不清了.”
謝瀰瀰當時就在想,他肯定是放屁,明明就是看中了自己的精神力才將自己帶回皇宮的。
就他那個基因,生出原主這個天才就已經是燒了八輩子高香了。
有人又說:“眼睛鼻子如出一轍,八九不離十,也不知道怎麼跑到這裡來的,秘書長在哪兒?”
秘書長神色冰冷:“帝國法中並沒有關於幼兒闖入會議室的判決,請諸位自行決斷.”
有個胖胖的中年人打量了他一會兒,走過來突兀的打了他一巴掌,很疼,但小海瑟的教養讓她沒有還手。
她沒有怨恨,滿腦子只有教導老師的嚴厲面孔,她得離開這裡,於是趁著眾人不注意,猛的往外跑衝去。
自然還是失敗了。
“這孩子,很活躍啊.”
中年人打量了她好一會兒,做出了這個評價。
斯凱因的眼神暗了暗,看了一眼皇帝,沉聲道:“就用她吧,和那個白頭髮的放在一起.”
她當時還不明白了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很快,她被送進了一棟純白色的獨立大樓,裡面行走的全是穿白大褂的成年人,他們看著他,像一隻獵物。
她在那裡見到了薇爾,那個時候的薇爾比她還小,估計只能到成年人的大腿。
她抱住了她的腿,叫了一聲姐姐。
最開始是一頭灰色的狼,長角,似乎是餓了很久,眼睛放著綠光,穿著防護衣服不辨男女的人將其送進來,飛快的退了出去。
餓狼一步一步的逼近,鋒利的長牙透著寒光。
小薇爾撕心裂肺的呼救,並沒有人理她,那些冰冷的面孔,始終站在玻璃門外,狂熱的注視著他。
沒有人會幫她們的,年僅六歲的小海瑟已經明白了。
在餓狼撕扯下她左臂的一瞬間,求生本能讓小海瑟拿起了旁邊的匕首,狠狠的刺進了餓狼的心口。
薇爾閉著眼睛,一邊哆嗦一邊如法炮製。
她們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動作,也感受不到疼痛,總之最後餓狼渾身刀口,奄奄一息的死在了旁邊。
那些人露出滿意的神態,然後,她們被送進實驗室,躺在臺子上,有人將一瓶綠色液體注射到了體內。
薇爾說,她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他們正在重組,她慢慢的由人類,變成了另一種動物,這是心理上的變化,哪怕外形並沒有變,她也能體會到自己和從前不一樣了。
送來的異種越來越強,注射在她們體內的液體也越來越多。
到最後,她們已經可以分別徒手製伏一群鐵甲蜥。
這是個秘密實驗。
越來越多的小孩子被送了進來,然後又放進遠征軍,遠征軍討伐的版圖果然多了幾倍不止,甚至有更多新型的資源被發現帶回來。
瀕臨死亡的帝國,在醜陋的罪惡實驗中起死回生。
他們不知道的是,謝瀰瀰是外來者,改造實驗對她根本不起作用,痛苦的只有薇爾。
她被迫的看著自己從小養大大的妹妹逐漸變成了一個沒有愛恨,只知道殺戮和完成任務的機器。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那次她能跑進戒備森嚴的會議室,是斯凱因授意的,完成實驗的第一個實驗者,用皇帝自己的女兒最合適不過。
皇帝沒有阻止。
這也是謝瀰瀰至今耿耿於懷對帝國沒有好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