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瀰瀰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天空莫名其妙下起了小雨,她沒有帶傘,裙子溼了大半,撿回來的崽子坐在門檻上打著盹兒,看見她的時候明顯一愣。
謝瀰瀰笑了一下:“挽星小朋友,坐在這裡幹什麼?”
“說了不要叫我小朋友.”
晏景的眼神從對方半透明的袖口劃過,不自然的別開了眼睛,一邊反駁一邊將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謝瀰瀰的背上。
謝瀰瀰攏了攏領口,暖和的溫度讓她的精神也放鬆下來,她打了個呵欠:“無聊的話可以讓索裡克陪你,正是青春年少的時候,咱們得及時行樂,也不能天天窩在家裡看書種花,那不是荒廢時光嗎?”
晏景聞到了她身上的梔子香,想起來對方臨走前的言論,生硬道:“尋歡作樂就不算荒廢?”
謝瀰瀰啞然,片刻後笑出聲:“寶貝,你不是在吃醋吧,我說了我不——”“不喜歡未成年,你已經說八百次了.”
晏景搶答完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胸口和對方高了半個頭的身材,鬱悶無比。
他記得這個伴隨機器人是他生日宴的隨禮,兩歲的機器人算不算成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現在無比懷念自己原來的身體,若是原來那個,也不至於被這女人處處壓一頭。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晏景才察覺出不對,等回去了他們就如同磁鐵的兩極,成了涇渭分明的兩路人,恐怕一輩子也見不上面,爭這個做什麼。
謝瀰瀰以為他還在較勁,稍微彎了腰,調笑道:“怎麼,還害羞?”
“害羞你妹!”
晏景下意識反駁。
“連粗口都學會了,果然是入鄉隨俗.”
謝瀰瀰吹了個口哨,揚眉道:“假以時日,恐怕瑪雅都得敬你三分.”
瑪雅是厄流區出了名的暴躁老姐,巔峰時刻能舌戰群敵三百人並且字字不重樣,連以毒舌出名的白晝金牌經紀人安吉爾都要退避三分。
晏景知道自己又被揶揄了,但從前他面對的都是各個星球的使者,就算是好戰之族也斷不會如此粗俗,他又對自己要求甚高,哪裡碰過這種詞。
思及此,他迅速噤了聲,要是回去還帶著口癖,恐怕要登上聯盟日報的頭版頭條。
不過另一方面,晏景竟然生出了點詭異的痛快,就像是做了一輩子的完美機器突然執行過程出了bug,從而獲得了點微妙的自由一樣。
走進室內,被雨中遮蓋的氣味逐漸散開,晏景從謝瀰瀰身後被梔子包裹的氣流中聞到了酒精味,同平時解悶小酌的低度酒不同,那是麥酒的濃烈。
“你喝酒了?”
謝瀰瀰不耐煩道:“別囉嗦了,幫我再開一瓶.”
晏景跟著往裡面走,對方披著他的外套,寬鬆的版型剛好蓋住了窈窕的身材,纖細的腳腕被泥濘的高跟撐住,搖搖晃晃的步伐顯得人更加單薄,女人頭髮還沒幹,有幾縷順著水珠貼在了脖頸,蒼白的美感中透露出無法言說的孤獨。
晏景的腦海中突兀的冒出兩個字,脆弱。
見鬼,他怎麼會覺得撿他回來就是圖他不吃不喝且能幹的惡霸脆弱,他晃了晃腦袋,把這個離譜的幻覺結結實實甩到了一遍,然而再次看過去的時候,心臟又開始簌簌顫動。
晏景想,果然索裡克的維修技術同他的年齡一樣,並不完美。
事務所的前廳並不是接待室,而是應謝瀰瀰的要求改造成了小型酒吧,只有每週三開業,頗有些飢餓營銷的意思,據她所說這樣不僅有額外的營業額,還能從來往的客人中打探資訊,初聽見的時候晏景就嚴重懷疑她只是為了獵豔。
雖然還沒有實質性的撞見某些不可描述的場面,但從她行蹤不定老往外跑的行為來看,這個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
晏景看著面前又拿起酒杯的女人,眉頭一皺:“你在外面還沒喝夠?”
謝瀰瀰趴在桌面上,用寶石藍的指甲彈了彈杯壁,慵懶道:“人活一世,不過短短三百年,不喝酒做什麼呢?像你一樣,每天早睡早起看書喝茶研究宇宙起源當個小老太太?”
晏景沒回答,倒不是覺得冒犯,而是明明自己不抽菸不喝酒不熬夜且厭惡不自律的行為,在這個時候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只能說,謝瀰瀰出色的相貌和撩人的聲線替她擋了大部分的責難,晏景不得不承認,對方如果不開口,從頭到腳到氣質真就是他的擇偶標準。
遺憾的是,他沒有找啞巴替身的打算。
兩個人靜默無言,一時之間空氣中只剩下杯子的碰撞聲。
又過了一會兒,外頭傳來斷斷續續的鋼琴聲,本來安安靜靜的謝瀰瀰突兀出聲:“好吵.”
哪怕話語間的不耐已經快要溢位來,她還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
晏景側耳,那段曲子又降了一個調,舒緩而又美好,他認出這是某知名藝術家的成名曲,他曾經還學習過。
“不好聽嗎?”
謝瀰瀰搖了下頭,混混沌沌道:“不喜歡,有好多人.”
明明是首很輕快的純鋼琴曲,演奏者也從來是單人,哪裡來的好多人,晏景看著她緋紅的耳垂,當她醉了,也沒深究,跨過柵欄扶起了她。
碰上面板的一瞬間,謝瀰瀰猛的起身,以迅雷之勢將晏景的雙手反剪到了背後,鋒利的刀刃抵上了對方的脖頸。
晏景嚇了一大跳,對方帶著香味的呼吸噴灑在耳邊,但身體上的疼痛比心猿意馬來的更快,他絲毫不用懷疑這個力道,只要他敢動一下,這顆機械頭顱必定會像前幾天牆上碎裂的時鐘一樣,變成地板上的裝飾。
於是他小心翼翼的放鬆了身體,輕聲問:“怎麼了?”
“…哦是你啊.”
謝瀰瀰聽見他的聲音晃了一下,半晌後遲鈍的放下了刀,拽著他的胳膊:“你脖子怎麼有血?來我幫你擦擦,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又胡言亂語了。
晏景板著臉:“我未成年.”
謝瀰瀰酒意朦朧,含糊道:“那又怎樣,我八歲就喝遍天下無敵手…你真是不行…太不行了…”真是薛定諤的未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