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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電光火石(一)

(一)咒術師

家裡的電視好像位置不對。

五條悟手插腰,外套才穿一半,就歪著頭,盯準了客廳裡他眨眨眼就隨意買下的“龐然大物”。

東京百貨的售貨員也沒說過電視機會長腳吧?那人好像只說,這臺最新,最貴,最高大上。

100寸的液晶電視,像一塊無聲的黑色幕布,佔據了他客廳的六分之一的位置。薄的像塊蘇打餅乾,買的時候是為了打遊戲,但入駐了這棟鮮少被人住的高階公寓後,它就更像是擺設。

他很忙的,超忙。就算睡覺都得看時機,不是在車上,就是在某段路途的一個簡陋歇腳地。

想想雨林,在柬埔寨那片地獄裡,他連續四天都睡在硬邦邦的後車座上,他連腿都沒地方放。

不對,不該想雨林,他回來了,他明明已經回來了。

電視還是怪怪的,說不出來,但東京的時間太快,他沒機會調整。

把穿一半的外套重新穿好,伊地知的電話打來第三遍了。他乾脆瞬移到樓下,如此大膽的舉措,他壓根不怕被人看到。

“下午好,五條先生。”伊地知站在小區門口,態度恭敬,五條悟不喜歡這樣。

“叫學長啦。”

“好,好的,五條學長。”

他習慣性的拉開車門,但看到車後排,他忽然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已經回來有一個星期了,七天的時間裡,他以為用瞬移的出行方式可以麻痺感覺。

然而,溼熱的感官記憶還是隨著他拉開車門的一瞬,轟然襲來。

“五條學長,實在不行的話,我們也可以——”

“可以什麼?”他並未表現得太強勢,語氣還是甜蜜蜜的,像裹著蜜糖的毒藥。

“沒,沒什麼。”伊地知一溜煙鑽進駕駛座,全當做剛剛什麼都沒說。

五條悟太要強了。最強,是一個頭銜,是一個身份,亦是一種難以被戳穿的姿態。

他沒有弱點。雨林不算什麼,那一幕也不算什麼。他生生掐滅了那獨有一份的感官記憶,貓著腰坐進了後排。

空調被開到了最大,駕駛座的伊地知在發抖,可開車的手依舊穩健,就像他多年來的為人和工作態度。

他這個學弟,可以說是往屆以來,資質最差,能力最弱,相貌最普通的。

實在不起眼的驚人。

五條悟是畢業了之後,才知道,學生時代裡曾有過這麼一號人。他沒有多在意他。很正常,值得他在意的人向來有限。

伊地知既不是他的學生,也不是他的同期,更不是像歌姬那種遊離在中游,上不去也下不來,但脾氣很有趣的怪胎,或是,讓他捉摸不透,向錢看齊的冥冥。

所以最開始的時候,五條悟不會認真聽他說話。他很傲慢,他自已也知道。

偶爾敷衍兩句也算一種大發慈悲,更多的時候,車內只剩一片靜寂,他會藉機睡一覺。

改觀的契機,是某一次他不慎聽到學弟和家人的對話。其實很無聊,沒什麼,只是,坐在駕駛座上的學弟一下便有了真實的身形,不再是可隨意無視的無聊空氣。

“我家可能進賊了呢。”他開了一個話題。

“不會吧。”伊地知帶著淺淺的鼻音,有點感冒徵兆的說,“學長你那片小區的安保,比東京警視廳門口都要森嚴。”

“真的真的。”五條悟好心調高了空調溫度,“沒有騙你哦。我的電視移位了。”

“需要我幫忙報警嗎?”伊地知放緩車速,準備迎接這條道路上的第一個紅綠燈。

“唔~再看看吧。沒丟東西啦。”

“那就只是電視移位?”伊地知的語氣很開明,像是對某種奇觀保有特有的崇敬。

好吧,他的確可以稱得上一大奇觀。或許他可以考慮向硝子收費,畢竟她可是每天都能“參觀”。

“可能也不是移位那麼簡單。”他拉開前座的後置袋,在裡面盲目的翻翻找找,直到摸到了一顆不知何口味得棒棒糖,“像是少了些.........”

他捏著糖棍的手,抖了一下。

“少了些什麼?”

藤蔓。

那被溼熱雨水浸泡,翠的嚇人的藤蔓。好似從柬埔寨的雨林裡橫空出現,然後不由分說刺穿他的血管,緊緊箍住了他的心臟。

電視不是移位,電視可能從來沒有任何變動,是他變了,六眼難道被雨林汙染了嗎?

難不成今晚他要在浴缸裡,要再回味一遍人類目送咒靈離開的可笑場景了嗎?

“學長,我的小侄女很可愛。”

一併共事多年的伊地知很快發現了他的怔愣,於是速速轉移話題。

“我妹妹昨天帶她去看電影,是第一次哦。她在電影院門口居然哭了。”

“哭了?被嚇哭的?”五條悟回應的有些懶,他感覺張口很難,隱隱約約的,他開始聽到了不存在的雨聲。

“對。不過不是電影海報之類的,是銀幕的黑暗,讓她覺得,電影會吃人。”

“真是小孩子呢。”

“我妹妹花了很長時間才把她哄好,要她保證不在電影裡大哭大鬧後,才帶她進去。結果電影開場,她又哭了。”

“小孩啦,就這樣。”

“不一樣。這次,她被聲和光震撼到了。我妹妹說,我的小侄女像山頂洞人第一次見到火焰一樣,喜極而泣。”

五條悟有點煩躁,他心情實在不好,已經沒興趣聽人間煙火味十足的話題。

他只想擺脫雨林,擺脫那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河中送行。

“安靜,認真開車吧。”

睡一覺就好了。他只要睡著,就可以在夢裡做出相反的決定,就可以在夢裡,看到河水是如何被咒靈的血汙暈染的。

五條悟準備放棄在袋中搜糖的行為,藉機小睡一會時,忽然聽到駕駛座的伊地知結結巴巴的說,

“學長,我,我很抱歉。都怪我,要是我沒把你去醫院那件事,上報給總監部。你就不會被派到那種鬼地方........”

“下不為例。”

“好,好的......”

“停車。”

“欸?可,可是,總監部的會議還在等....”

“我現在心情很不好哦,所以我最後再說一遍。停車。”

黑色轎車一個急剎,停在了路邊。

五條悟甩上車門,雙手插兜,笑眯眯的朝一臉迷茫的伊地知揮揮手。

“你可以去做你最擅長的事啦~”

“學長,什麼意思.....”

“伊地知很沒大沒小呢。”

“對不起,五條先生。請問,我該去哪?”

“我說了啊,你,最擅長,的事。”

轎車一溜煙的開走,伊地知潔高沒那麼笨,笨的人是他。

五條悟轉身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這裡好荒涼,像未開發區,但人跡罕至,真是好事。

他暫時不見到人,人與人之間,好像同胞之情在變少。人類好奇怪,不愛同類,愛異類。

那幫土著是不是愛“河流之神”愛的要死啊?比身邊的家人,族人的安危都還要愛?

搞不懂。他好煩,頭也好暈,他需要甜食,需要大劑量的,無害的,沒有意志的,甜食。

可惜這條街不遂他意。道路長卻有限,一路走下來,除了三兩影像店,電器店外就沒有任何販賣甜食的商鋪。

他停在了路的盡頭。目光一寸寸往上移,最後的希望是一棟高樓。一棟寫著,電影院的高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