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展平,別多想了。”
杜言秋從程展平那張變來變去的血紅臉看穿他的心思,“楚幸若去見駐守軍指揮使,便是自投羅網!”
明知駐守軍在剿殺邱大山等人時有問題,他怎能不通知虞相處理指揮使?
程展平剛升起的幻想被打碎。
楚南山又無聲大笑。
笑得老淚縱橫。
他在汀州這麼多年的辛苦籌謀,都被這個叛徒給砸壞了!
“你也用不著惱他。”杜言秋淡淡地掃了眼楚南山,“即便他此刻沒有取代你,你也是與他一樣的下場。”
楚南山露出不信的神色。
“你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邱大山、楊諄等人都供不出你,把事情都推到程展平與胡應和頭上你就很安全?雁過留聲風過留痕,既然做過,就別想躲掉,更別說一鳴山莊下面的暗窟金墓不會說沒就沒!”
楚南山閉緊了嘴。
金墓是他為自己修建。他在宋地辛苦一生,死後想有個好歸宿何錯之有?
他不喜歡故土的嚴寒,他想把自己留在這青山綠水的南方,他在這裡活到老,早已生了根。
暗窟便是用來處置人的,那些從其他各地拐來的修墓人幾乎都死在那暗窟當中。之後又用來為譚娥關押藥人,在那裡養了幾個聽話的啞巴。
如今,這一切都成為針對自己的證據!
程展平也默默望天祈禱。
希望自己的兒子平安……若一定需要有人賠上性命,那便只拿去他一個人的命。
他錯了……他應該聽譚娥的話,頂替一個乾淨的人。可是,他哪裡捨得放過楚南山擁有的一切?何況還有他的兒子在一鳴山莊臥薪嚐膽那麼多年,吃了多少苦!
他清楚地記得,當得知楚璟受慫恿殺死新任知縣鄧毅後,招來杜言秋與姜落落聯手生事,他是多麼的興奮!
他以為終於等到了好時機,可利用杜言秋攪亂汀州這潭水,趁機把楚南山安排的主要人手全都換掉!
包括同生藥鋪被查抄其實也在他們的意料中,只是沒想到杜言秋能夠查到劉通頭上,把整個劉家都封了。
譚娥被困在劉家,陳佑等人出現在一鳴山莊附近,怪人阿難被抓等等後面的事有些超乎他的意料。
不過好在,透過杜言秋解決了邱大山。雖然結果不盡人意,沒讓杜言秋也死在邱大山手中,可是將鏢局掌櫃換了人也算是一大收穫。
誰知,閆虎竟然是潘棄!
憤恨一升,程展平那張臉變得越發腥紅。
邱大山被殺後,透過曹運送去的地圖並未引起波瀾,也曾讓他失望,但又看在杜言秋不再有所動靜,他也選擇靜觀其變。
可恨的是,邱大山竟然沒有死!
擊鼓自首,翻龍王廟挖出姚斌屍骨。
原來胡應和也存了小心思,不知如何得知邱大山偷偷留了這麼一手,也想私下掌握此事,未將此事上報,結果反倒便宜了杜言秋!
而隨著邱大山供出胡應和,程展平意識到第二次殺杜言秋的機會來了。他要趕在姚家人現身前,利用胡應和的名頭殺死杜言秋。
此人絕對不能再多留一刻,否則怕會發生更多意想不到的變數。
於是,急著丟餌……結果竟是一連串的失算!
此刻,程展平很想親手殺人。
可惜他沒有絕頂武功,連捆在自己身上的繩子都掙不脫。
……
一鳴山莊被官府搗毀的訊息很快傳遍全城。
一鳴書院暫時查封,魁星樓看守父子二人亦被抓,通緝楚幸的佈告張貼到了城牆上。
此事發生的極為突然,彷彿一夜之間天上砸下來塊大石頭,將人驚得目瞪口呆。相互詢問,也都說不出幾句話。
同時還讓一些人震驚的是,程知州也現身了,只是那張臉瞧著實在怪異可怖。
譚娥與程展平在縣衙大堂碰了面。
“你說,這到底是何方信物?”
譚娥從袖中取出一塊印章朝程展平砸去。
程展平還被反捆著雙手,沒法接。任由那印章砸在自己的身上。
四四方方的一尊龍印端正地落在程展平的腳前。
“是恩平郡王——”
“不,是金人!”
譚娥打斷程展平,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他的眼中沒有驚訝,只有詫異。
杜言秋並未戳穿他們的身份,譚娥怎會突然說出?
看他眼神,譚娥還有什麼不明白?
他們的背後真是金人,程展平也果真知道!
他們竟然誆騙她說是恩平郡王所賜!
皇族奪位與兩國征戰的不同她是明白的。一個是關起門來自家吵架,一個是與外人打鬥,她再心高氣傲也不能做那個背叛自己的朝廷,為世人唾棄的罪人!
程展平望著臉色蒼白的譚娥,用自以為真摯的口吻道,“阿娥,我許你共富貴的心是真的。”
譚娥閉了閉眼,沒有理會程展平,面向大堂上的杜言秋屈膝跪下,“民婦認罪。”
“阿娥!”
程展平顯然沒有料到這個滿腹野心,當年隨手就送來投名狀的女子會這般輕易低下了頭。
“所有事都是我做的。”譚娥承認,“劉通膽小沒用,只知道粘著我,我說什麼便是什麼。我願意嫁給他,也是看在我與他好說話,我做什麼他都不會反對……這樣的男人,很難得。”
“劉溪與劉平的毒都是我下的,用那如夢草毒起初我也沒什麼心思,只是想試試效果而已,並不知道那毒會隱在骨頭中。我又不會等人毒死若干年後再把骨頭刨出來瞧瞧。”
“毒殺劉溪其實是為了洩憤,是我把對譚青山的恨轉到他的頭上,怪他與譚青山多嘴,撕碎了我們父女之間最後的那層紙。至於譚青山說的投名狀,只不過是我順勢而為。早在鍾寮場案發生,我就覺得最大的問題在程展平,後來得知仵作在給楊鴻驗屍中說謊,我便找人暗中盯著仵作,發現他與程展平的親信王陽有來往,我便確定程展平果真有問題。然後才帶著劉溪的命找上他。”
“如夢草最開始只種在劉溪的院子裡,我偷偷採了幾株養在自己的花房,琢磨它的藥性,與其他藥草相配調製成幾粒藥丸。我知道劉溪腸胃不好,時常服藥調養,便趁他出門時調換了他的藥。”
“劉溪是懂藥,但他分辨不出我的藥。毫無察覺地服下那些藥後,我讓劉通給他送了包清涼敗火的菊花茶,這茶與我那藥相剋,沒多久,劉溪便病倒了。我也是在你們發現他留在床板上的字後,才知道他臨終前已意識到自己中了毒,可惜沒想到是我下的手,只認定兇手是他的侄子劉通。”
“聽譚青山說,他曾試圖給劉溪解毒,看來劉溪中毒的事早已不是秘密。與他關係深厚的家僕劉平想必也是知道的。”
譚娥輕蔑地掃了眼站在旁側的譚大夫,“後來你知道兇手是我,也沒告訴劉平。”
否則劉平早就會對付她。
譚大夫嘆了口氣,“暉兒在你手中。”
譚娥冷笑,“瞧,人就是自私的。為了自己的兒子甘願包庇兇手。”
“你也是我的女兒!”譚大夫很痛心。
他也是在包庇自己的女兒。
他是個大夫,卻不是大義之人。否則怎會把自己知道的真相埋藏那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