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魚凝凝，鍾懿回到家，把儲存卡中的影片傳到了電腦上。
那些影片他只看了一遍，便沒有耐心再看下去，影片裡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看完影片，鍾懿閉著眼靠在椅子上，雙手中指揉了揉太陽穴。
“這丫頭這些年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啊……”
鍾懿大學之前就已經是一位小有名氣的網路作家了，但他的夢想一直都是成為一位出版一本實體書的作家。
這個夢想在他大一那年得以實現。
他出版了第一本書，還被邀請參加線下釋出會。
《春風與落日》，一位患有白血病的女孩兒追逐夢想的故事。
這不僅是鍾懿出版的第一本書，也是他寫的第一篇長篇小說。
為了討個好彩頭，他給了女孩兒一個好結局。
書末頁，他為女孩兒留下了一句話：
春風無華，落日欲墜，依樹拂發，夢落凡辰。
出版社寄給他一本試行版，拿到書的那一刻，鍾懿在離開了少管所後，第一次高興得像個孩子。
往後的一些日子，就連睡覺都要將書枕在頸下。
他喜歡這本書，所以他將同樣喜歡的楓葉書籤別在了書上。
這枚楓葉書籤，是鍾懿五歲那年父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轉眼就到了線下釋出會的日子，地點在稻城梓縣的一所中學裡。
雖然平時總是一副冷臉，但那時鐘懿的內心其實是有些社恐的。
思來想去他便給自已戴上了一副口罩。
上午七點，離釋出會還有兩個小時。他有些無聊，便在校園裡四處閒逛了起來。
現在正是吃完早飯返回教室的時間，學生們大多三五成群的結伴而行。
期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鍾懿這個氣質有些高冷的男生。
他甚至聽到了一些女生對他指指點點，犯花痴的聲音。
對此他早已司空見慣，沒有太放在心上。
他來到了一處人少的樓道，卻在轉角處撞到了一位抱著書的女孩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對不起！”
鍾懿正感到抱歉呢，對面的女孩兒卻直接哭了出來。
女孩兒長得瘦小，露出的手臂上沒什麼肉，渾身竹竿兒似的。
由於厚重的劉海，鍾懿看不清她的臉。
女孩兒抹掉眼淚，抬頭看著面前有些無措的男生，想到記憶中似乎沒在學校看見過這個人。
眼前的男生雖然戴著口罩，但依稀能從眉眼之間看出其長相不賴。
女孩兒移開視線，四處張望了一圈後，便急匆匆地離開，留鍾懿一人在原地凌亂。
真是個怪人，鍾懿想。
釋出會很成功，鍾懿站在舞臺上，第一次感受到了那麼多的支援和鼓勵。
他到後臺，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二十本與正常版本不一樣的“特殊版”書籍，準備隨機分發給在場的學生。
可和他一起來的工作人員卻制止了他，告訴他這些書會有人專門去發。
“可這個如果是作者親自發的話會更有意義一些吧……”
“唉你是新人你不懂，說是隨機發，其實名額早就被內定下來了，有些家裡比較有錢的為了滿足自家孩子的虛榮心，就會選擇直接花錢買下來，再當眾由專人發到孩子手上。”
鍾懿準備去拿書的手愣在原地，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被看得有些不明所以，撇了撇臉。
“有錢不賺王八蛋嘛。”
……
中午，鍾懿一行人被校方留下吃午飯，他提議讓他以過來人的身份給初三的學生做一次小小的動員演講。
校方沒好意思拒絕，勉強答應下來。
鍾懿一直戴著口罩，包括校方和出版社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認出他就是稻城的高考狀元。
他看著臺下校方領導不屑的眼神，他明白自已雖然出了一本書，但在這些領導的眼裡，他也只是一個不務正業還自以為是的人。
演講中，他隱晦地指出了出版社的不道德行為，並發表了自已的觀點。
但出版社的人也不都是傻子，還是有人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
他在臺上看到工作人員的臉變得鐵青——當他講完後，出版社的人早已丟下他提前回到了稻城市區。
鍾懿有些鬱悶，趁著學生們吃晚飯的時間，他來到教師辦公室轉了轉，這邊人少，清淨。
他正走著，卻聽見前面一間鎖著門的辦公室裡隱隱約約傳來了女孩子的呼救聲。
他趴在門上，確定裡面的確有人在呼救。在發現門被反鎖後，便將門一腳踢開。
接著，他抬眼便看見一個裸著上半身的三十多歲的男人正暴力地撕扯著身下女孩兒的衣服。
鍾懿二話不說，衝上去一記飛踢將男人踹到牆角，轉身護住驚慌失措的女孩兒。
“別哭了，沒事兒了。”
鍾懿抬手抹了抹女孩兒臉上的淚，總感覺她有些眼熟。
他想了想，這不就是早上自已撞到的那個“怪人”嗎？
鍾懿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被爬起來的男人從身後抱住，他也沒多說什麼，一個過肩摔將男人掀翻在地，抓起男人的頭髮，拖死豬般的將他拖到牆角，跟撞鐘一樣，拎起男人的腦袋，狠狠地對著牆“砰、砰、砰”撞了三下。
看著昏死過去的男人，鍾懿嫌棄地拍了拍手，轉身看見站在另一個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女孩兒。
鍾懿明白可能是自已動粗嚇到了人家，便朝女孩兒鄭重地鞠了一躬。
“不好意思，剛剛嚇到你了。”
女孩兒被這突兀的道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鍾懿見狀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覺得對方似乎並沒有原諒自已。
“呃，那作為賠禮，我把這個給你吧。”
他也沒細想，直接開啟隨身挎著的挎包，取出那本金色封面的小說。
女孩兒怔怔地看著面前男生遞過來的書：
《春風與落日》，懿葉知秋著。
以及，
那枚別在書上的金紅色楓葉書籤。
“別怕，你不會有事的，我現在就報警。”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告訴別人，求求你！”
女孩兒有些失神地大喊。
“好好好，我不告訴別人，你別怕好嗎？”
“你先回去，接下來交給我來處理就好，我保證不告訴別人，好嗎？”
女孩兒點點頭，再次回過神來時，她已經站在了辦公樓下，胸前還抱著那個不認識的男生送給她的書，以及那枚在夕陽下閃著光的楓葉書籤。
她跑到廁所洗了把臉，將書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裡，回到教室，又將它壓在了課桌的最底下。
鍾懿坐在校長辦公室，閉眼抱著胸，靜靜聽著男人和校長的謾罵和威脅。
“校長，這必須報警，你看我都被打成什麼樣兒了？”
“不像話！你以為你是誰，寫了本破書還真把自已當個人物了，敢在我的學校鬧事，我要是想，隨便給警察局裡面的人說一聲，分分鐘都能弄死你。”
鍾懿一言不發。
“說話啊，你剛不是那麼囂張嗎？”
男人準備再次動手。
但鍾懿沒給他機會，趁他抬手的一瞬，一腳將男人踢開。
男人跌跌撞撞的向後退去，撞翻了身後的校長辦公桌，連著桌子上的電腦和檔案與校長一起摔成一團，現場一片狼藉。
“你等著，我一定要你好看！”
校長挺著個大肚子，艱難地爬起來，扭曲著臉大叫。
砰！
剛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的校長與地上的男人怔怔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門板，以及門外叼著棒棒糖，一臉不爽的女生。
“老東西，你說你要誰好看？”
阮梔走到校長身前，一手拍飛他的手機，又補了一腳將他踹翻在地，用馬丁靴踩在他的臉上狠狠摩擦。
“你……你又是誰，你們等著，我一定弄死你們！”
“住手，你們是誰？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麼？”
鍾懿和阮梔齊齊轉頭，看見了一旁奸笑的男人，手裡還拿著校長那部已經撥通了電話的手機，螢幕上赫然寫著“田局長”三個大字。剛剛的聲音正是這位田局長的。
“田……田局，這你可一定要幫我討回公道啊，這婊子一言不發地闖進我的辦公室，逮著我就是一頓打啊！”
“吵吵吵，媽的煩不煩！”
阮梔右手用力一揮，棒棒糖被甩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孃下午好不容易有時間補個覺，卻因為你個老不死的，被一通電話吵醒，今天不卸了你一條腿我就跟著我自已姓！”
說罷便一腳朝校長的門牙踹去，頓時鮮血直流。
“你們有沒有聽到我說話，你們這已經違法了，你們到底是誰？！”
“我叫崔錦時。”
聞言，躺在地上的校長以及男人都猛地一驚，電話那頭也頓時沒了聲音。
過了好久，田局長才吞吞吐吐地出聲：
“啊，原……原來是崔小姐，啊不，是崔總，啊也不對，那，請……請問我要怎麼稱呼您？”
“隨便，崔小姐也好，婊子也好，我不過我更推薦後者，我還挺喜歡你們剛剛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崔錦時身著一件卡其色風衣，雙手揣兜，長髮披肩，眼神算不上冷酷，但也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見一群人都沉默著不說話，崔錦時也有些不耐煩。
“行了，你們幾個收拾收拾，準備捲鋪蓋走人吧。”
“崔……”
“田局……”
崔錦時打斷了電話那頭的說話聲。
“你覺得我查不查得出來你乾的那些破事兒？”
“或者說，要是上面的人知道了你背地裡乾的那些事兒，你猜猜你這條命夠你吃幾顆槍子兒？”
沒等電話那頭回答，崔錦時便轉身離開。
“阿懿，小梔，我們走了。”
“哦，對了，今天下午那個女孩子的事，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更不希望學校裡會出現什麼關於這件事的輿論，懂了嗎？”
……
“唉呀熱死了熱死了……”
出了校門，崔錦時一邊往車上跑，一邊火急火燎地脫掉了風衣。
車子沒熄火，空調也一直在工作，與車外炎熱的天氣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發誓，以後夏天我再穿靴子我就是狗！”
阮梔一邊脫掉靴子一邊大吼道。
“哥你聞聞，為了你我可是出了一腳的汗，滂臭，嘔～”
“去去去，把你的腳拿開，臭死了。”
“那還不是為了你？哼！”
“好了好了，別貧了，早點回家睡覺吧。”
崔錦時及時打斷了兩人。
“崔姨……”
“放心，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崔錦時握了握方向盤，
“還有你那個出版社也是，以後別找他們了。”
“嗯，好。”
“誒哥，那個女孩子不用管管嗎？”
“她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還是不要去打擾她了，那個校長應該也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嗯……行吧。”
阮梔伸了個懶腰，
“好了好了，回家回家……”
……
“唉……”
鍾懿回過神，嘆了口氣，視線移到桌面上的那本被自已從垃圾箱裡撿回來的小說。
那枚楓葉書籤的表面沒有一絲劃痕，色彩依舊豔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