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洵目標明確,特地挑了一個人少不用排隊的糖人攤子。
小販見他穿著華貴氣度不凡,猜到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神情越發恭敬。
“爺,給家裡孩子吹糖人呢?”
霍洵微愣,隨即點了點頭,“嗯。”
小販說:“外邊擺放著的花樣,您挑一個,待會兒您吹,我捏。”
霍洵挑了一隻吉祥鳥。
小販從鍋中挖起一勺滾燙的飴糖,在手中團吧團吧。
團成吉祥鳥大致的形狀後拉出一根細管,去掉尾巴,讓霍洵對嘴吹。
霍洵對著糖細管輕輕吹了一口。
趁他把糖人吹鼓起來的間隙,小販迅速捏出吉祥鳥的腦袋和尾巴。
然後讓霍洵接著吹,再捏腳和翅膀。
霍洵按照小販的節奏,二人很快便配合著完成了一隻吉祥鳥糖人。
雖不至於栩栩如生,但也算得上花了心思。
最重要的是,霍洵喜歡。
他付了錢,正準備拿著糖人離開。
卻不料先前吹糖人的那一幕讓人給撞見了。
“哎喲,這不是霍二公子嗎?”
薛定惡帶著倆小廝,挺著胸跟個加肥版湯姆貓似的朝這邊走來。
“今日無事,街邊吹糖人?霍二公子好雅興。”
“這麼會吹,要不幫我也吹兩個?”
霍洵常年被他母親管控壓迫,性格本就敏感。
吹糖人這事兒還被熟人撞見了。
一股無形的壓力重重落在他身上。
他捏緊串糖人的竹籤,拉出外甥陸長生來搪塞。
薛定惡聽完後,捂著肚子笑得前俯後仰。
“你自已都是偷跑出來的,還給外甥吹糖人?強行舅慈甥孝是吧?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越發囂張,是學渣發現了學霸不為人知小秘密的那種囂張。
而這笑聲卻宛如一根根尖銳的刺,直直刺入霍洵的耳朵裡。
他捏著竹籤的那隻手,因為太過用力而青筋鼓起。
被壓了多年的叛逆之心,在這一刻達到巔峰,猶如一頭髮怒的兇獸磨著鋒利的獠牙,即將用最殘忍的姿勢咬死對面主動挑釁的獵物。
霍洵默默把糖人放在一旁。
再轉身時,原本明澈的雙眼變得猩紅無比,周身散發出的氣息令人汗毛直立。
“公子,公子別笑了,霍二不對勁。”
薛定惡的小廝先發現了,急忙提醒他。
薛定惡這才留意到,在國子監乃至整個京都風評都極佳的霍家二公子霍洵,身上再無半點溫潤。
取而代之的,是滿目殺意。
薛定惡從未見過那麼可怕的眼神。
他嚇得後退半步。
但很快又冷靜下來,挑著眉梢。
“不會吧不會吧,霍二公子這麼開不起玩笑的?你不會因為一句話就想打我吧?”
他說著還做了個十分欠揍的姿勢。
“來來來,朝這兒打,今兒不把我打趴下,你就不是真男人!”
之前他妹妹及笄,喬九纓和霍夫人跑到及笄禮上鬧了那麼一出,導致他被禁足至今。
好不容易得自由了,卻在無意中發現了霍洵的“小秘密”。
其實這種事放在旁人身上,也就芝麻綠豆大點兒,根本不值一提。
可對方是霍洵,是以自律聞名京都的霍洵。
他竟然一個下人都不帶,偷跑到街市上,只為了吹個糖人。
幼稚得跟個小孩一樣。
薛定惡一開始還拿不準,所以打算先出言刺激刺激試探一番。
要真是他誤會了,頂多賠個罪,以霍洵的品行,多半也不會跟他計較。
可若不是誤會,他想辦法挑起霍洵的怒火逼對方犯錯。
明日霍家就得在整個京都城出名。
沒想到,還真讓他試探著了。
望著霍洵怒火翻湧的模樣,薛定惡嘖嘖兩聲。
“來打我呀霍二公子,你不會整日關在家裡讀書讀傻了,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吧?”
其實他前面的那些話,都還不足以徹底點炸霍洵。
真正讓霍洵想要不顧一切在大街上動手打人乃至殺人的,是最後這一句“整日關在家裡讀書”。
周圍有什麼人在看,有什麼人路過,霍洵已經不在乎,甚至感知不到了。
此時此刻,他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殺死他。
殺死薛定惡,殺死將他關押了十六年的“規矩”。
嘴角肌肉狠狠抽動了一下,霍洵撿起地上不規則的鋒利石塊,朝著薛定惡就衝了過去。
而就在他即將一石頭砸在薛定惡腦袋上的瞬間,旁邊樓上有人突然開窗,一大盆尿潑下來。
準確無誤將薛定惡從頭到腳澆了個透。
離他近的兩個小廝也沒能倖免,身上多多少少都沾了尿騷味。
也是這一澆,讓離著薛定惡還有一尺之距的霍洵瞬間理智回籠。
意識到自已在做什麼之後,他心神一震,扔了石塊抬起頭。
看到樓上的窗邊閃過一抹倩影。
很快,但霍洵認出來了。
是之前在普陀寺見過的,清寧郡主趙明瑤。
潑天的富貴沒輪到,潑天的尿倒是澆了一身。
薛定惡憤怒至極。
“誰?誰他孃的陰老子……yue……”
他一張口,原本掛在嘴唇上的尿液瞬間湧入口中。
於是罵到一半的薛定惡,被尿騷味兒燻得吐了出來。
眼看著圍觀百姓越來越多,兩名小廝不得不一手捏鼻,一手去扶薛定惡,三人逃荒似的火速離開。
霍洵不想在此處久待,畢竟事情傳揚開了對他沒好處。
於是趁著旁人不注意,他小心拿起自已的糖人也抬腳離開了。
原本打算去車行,僱輛車把他送回去。
誰料剛到轉角,就看到了先前那抹倩影的主人,趙明瑤。
對方的身份不容忽視,霍洵只得上前行禮。
趙明瑤看著霍洵。
之前在閣樓上,從霍洵吹糖人到被激怒後滿身殺意的樣子,她都看到了。
“就這麼離開,甘心嗎?”
趙明瑤忽然問。
霍洵正聽得雲裡霧裡,就聽趙明瑤又道:“跟我來。”
她說著,拉過他的手腕,帶著他一路往前小跑。
腕間溫和細膩的觸感,讓霍洵覺得陌生。
可陌生的同時,又有一種異樣的,無法名狀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他此前因為衝動之下險些殺了薛定惡釀成大禍而忐忑的心,像是在此刻找到了歸處,變得寧靜又平和。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三個麻袋。
從麻袋裡隱隱透出的尿騷味,霍洵大概猜到了。
趙明瑤綁了薛定惡主僕三人。
他有些錯愕地看著趙明瑤,顯然是無法想象,在普陀寺時那麼柔弱的郡主,會幹出這種事。
然而更讓他錯愕的,是趙明瑤接下來的話。
趙明瑤說:“打他,打到你痛快為止,出了事,我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