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張臉,讓霍凝玉想到了一個人。
當年她的確是愛上了一個書生。
可就在書生準備來霍家提親的前一晚,她休養身子的莊子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對方身著夜行衣,渾身是傷。
霍凝玉出於好心,仔細為他包紮了傷口。
卻沒料到,男人不僅受了傷,還中了藥。
起初尚有理智的時候,他還能透過手撕傷口的方式,讓疼痛保持清醒。
漸漸地,慾火燒旺,他整個人陷入了混沌,一把將霍凝玉抱入懷裡,俯唇便狠狠吻了上去。
……
這一夜過後,霍凝玉便深知自已與書生再無可能。
她不得已傳了信,說了好些絕情的話,要與書生決裂。
可奇怪的是,書生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再無回信,更是從此杳無音信。
不久後,霍凝玉發現自已有了身孕。
她不敢繼續待在京都城,怕連累父親,更怕敗壞了霍家名聲。
於是開始鬧絕食,說什麼也要嫁去蜀地。
她想借此機會,徹底離開京都,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
放著那麼多門當戶對的世家子不嫁,要去嫁個連霍家門都不敢登的窮書生?
霍老爺被她氣了個半死。
但有霍夫人從中摻和,霍老爺最終還是心軟下來,為她配了嫁妝,體面從京都出城。
至此,所有人都以為霍凝玉遠嫁去了蜀地,包括霍隨。
霍凝玉的確去了蜀地。
但實際上,她只是找了個能安心休養的地兒安頓下來。
她從小身子骨就弱,大夫不建議滑胎。
這個孩子,只能生。
生產時傷了身子落下病根是真的。
但書生在她懷著身孕出意外死了、公婆傷心欲絕相繼離世的那些話,是她編造出來的。
為的就是讓遠在京都的父親安心。
這些年,霍凝玉一個人拖著病體拉扯兒子十分不易。
此番回京,對她而言是與家人團聚的好時機。
本以為在蜀地待了四年,她早已成功鍍上“遠嫁女”的身份。
再回京都,不會引人懷疑。
怎料剛到第一天,兒子就跟這個人碰上了。
霍凝玉心底恨意翻湧。
手上動作卻十分輕柔,在陸長生腦袋上揉了揉。
“乖,孃親沒有這麼大的兒子,應該是孫子輩的。”
江令舟:“???”
當了二十年淑女,頭一次用這樣的方式將心底怨氣發洩出來。
霍凝玉覺得全身舒暢,牽著兒子回了馬車上。
一旁的芳姑姑眼珠子都快驚掉下來。
這個和江世子長著同一張臉的小傢伙,竟然是大姑奶奶的兒子?
喬九纓一臉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看看陸長生,又看看江令舟。
三秒後,cpu成功被幹燒。
隨著霍凝玉和陸長生的離開,先前圍得水洩不通的百姓逐漸散去。
喬九纓追了兩條街才追上霍凝玉的馬車。
霍凝玉沒見過喬九纓。
因此在她的視角里,現在是被一個陌生女子攔了去路。
時隔三四年初次回京的霍凝玉,比早些年更為警惕。
她下意識地就先把兒子護在身後,看向喬九纓的眼神裡,滿是為母則剛的硬氣。
霍凝玉的眉眼和霍隨很像,只不過五官更偏溫柔,也是個萬里挑一的美人。
喬九纓為了給這位姑姐留下個最完美的初印象,還特地在腦子裡排練了好幾遍。
怎料這精裝的腦子和毛坯的嘴沒配合上。
原本想說的是“姐姐好,我是霍隨剛過門的媳婦兒,這是給外甥的禮物……”
結果一張口就變成了,“姐姐好,我是霍門剛過的媳婦兒,這是給外甥的遺物。”
霍凝玉:“???”
芳姑姑實在是繃不住了,憋著笑走過來,“哎喲看把我們大奶奶給緊張的。”
霍凝玉認出了芳姑姑的聲音,緊繃的面色才鬆緩下來。
“芳姑姑?”
“大姑奶奶可算是回來了。”
芳姑姑走到車窗外,對著霍凝玉行了個禮,言語間頗多感慨。
說著又給霍凝玉介紹,“這位是大奶奶,大爺剛過門的新婚妻子。”
喬九纓終於找到機會自我介紹,“榮安伯府,喬九纓。”
這麼一說,霍凝玉反應過來了。
這個弟妹,先前應該是準備自我介紹給長生送見面禮來著,結果嘴瓢鬧了烏龍。
她有些好笑地抬起袖子掩了掩唇。
隨後帶著陸長生下了車,讓兒子給舅娘見禮。
陸長生奶唧唧地喊了聲“舅娘”。
喬九纓便把一早準備好的見面禮給了他。
小長生收下禮物後道了謝,仰著小腦袋看喬九纓,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喬九纓被萌到,問他,“你還有話要對舅娘說嗎?”
小長生想起舅娘先前那次失敗的自我介紹,咯咯笑了兩聲,小奶音又軟又糯。
“等我老了,我也要像舅娘那樣胡說八道。”
臭小子,又來。
霍凝玉正準備糾正他這胡言亂語的毛病,就聽喬九纓說:“那等我小了,我也要像小長生一樣可愛。”
霍凝玉:“……”
喬九纓顯然是第一個會這麼接小長生話的人。
小傢伙瞬間對她產生了好感,把禮物盒遞給孃親,然後雙手捧著自已喝水的葫蘆,要給舅娘嘬一口。
霍凝玉滿心詫異。
她這個兒子雖然不會在陌生人面前露怯,但警惕性很高,從不輕易跟人示好。
脖子上掛著的玉葫蘆瓶,一直是小傢伙的寶貝。
他還沒給除了霍凝玉之外的任何人碰過。
喬九纓是第一個。
喬九纓也沒想到,自已隨意的一句接話,竟然在無意中提升了小外甥對她的好感。
為了不讓小傢伙失望,她只好彎下腰,嘴一噘,像模像樣地在玉葫蘆瓶上嘬了一口。
陸長生心滿意足地塞上塞子,然後再一次被他娘抱回馬車上。
一行人重新啟程,朝著霍府方向而去。
……
另一頭,先前被罵了孫子的江令舟還站在原地,滿心納悶。
“世子爺。”他的小廝低聲提醒他,“咱們該走了。”
江令舟站著不動,目光望著霍凝玉離開的方向,深邃的眸子裡情緒翻湧。
過了會兒,江令舟問小廝,“她是不是在誇我年輕?”
小廝:“……”
那也不能年輕得跟孫子似的吧?